第一章 晋楚的拉锯战(第18/24页)

郑国人送给晋悼公的礼物中,值得一提的是“歌钟两套”。晋悼公回国之后,将其中的一套和女乐师八人转赐给了魏绛,说:“您教寡人与戎狄部落媾和,以此团结中原诸国。使得寡人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好比音乐之和谐,没有不协调的地方,请您和寡人一起享用这些乐器吧!”

魏绛回答:“与戎狄媾和,那是国家的福分;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都没有异心,这是由于您的威望,也是由于其他几位同僚的辛劳。我有什么功劳呢?”说到这里,魏绛话锋一转,“然而我希望,您既安于享受这音乐带来的快乐,又想到它毕竟有终了的时候。诗上说,‘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快乐的君子啊,镇抚天子的国家。快乐的君子啊,他的福气与别人共享。治理好周边的小国,让他们争相服从。)’音乐是用来巩固德行的,要用道义对待它,用礼仪推行它,用诚信保守它,用仁爱勉励它,然后镇抚国家,有福同享,远人来服,这就是快乐啊!书上说,居安思危,想到了就要防备,有防备就没有祸患,谨以此向您规劝。”

晋悼公听了,神色凛然,向魏绛行礼说:“您的教导,岂敢不听!而且要是没有您,寡人就不能正确对待戎人,不能渡过黄河。论功行赏,是国家的规矩,不能废除,请您一定接受!”

按照周礼的规定,金石之乐为诸侯专用,卿大夫阶层除非有特殊的功劳,不能享有。魏绛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可以享用金石之乐的。一千多年后,宋朝的大文豪苏东坡写了一篇脍炙人口的《石钟山记》,其中有一句“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kuǎn)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这里的魏庄子就是魏绛,因其死后被谥为“庄”,所以称为魏庄子。晋悼公赏赐给魏绛的那套歌钟,穿越了时间的障碍,响彻于苏东坡的耳畔,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美谈。

萧鱼之盟意味着郑国对晋国的彻底臣服,也是晋悼公霸业确立的标志。对比晋悼公与他的祖先晋文公,是一件有趣的事。晋文公之时,楚国横行中原,晋文公仅以城濮一战,即成为天下的霸主;而晋悼公接手晋国的时候,晋国已经是中原各国的领袖,他却花了八年的时间,九合诸侯,才最终确定自己的霸主地位。晋悼公为什么这么慢呢?清朝有个叫顾栋高的人分析,外因是郑国反复无常,加上楚国的令尹公子贞老谋深算,坚忍持重,急也急不来;内因则是晋国的中军元帅荀罃深谋远虑,魏绛等谋臣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说白了,一件纠结难缠的事,遇到了一群慢条斯理的人,想快也快不起来。如果考虑到萧鱼之盟实际上是郑国人一手策划的一系列行动的最终结果,人们真正应该佩服的,恐怕还是那位出主意的公孙舍之吧。

【秦国人的投毒作战】

公元前562年的萧鱼之盟标志着晋悼公霸业的确立。自此之后的数年之内,中原没有大的战事发生,但也绝非平安无事。就在这一年冬天,秦国派庶长(官名)鲍和庶长武带兵讨伐晋国。庶长鲍的部队先进入晋地,士鲂奉命迎击秦军。因为秦军人少,士鲂犯了骄傲轻敌的错误,没有严加防范。庶长武的部队趁机从辅氏(地名)渡过黄河,在栎(晋国地名)与庶长鲍前后夹击晋军,大获全胜,史称“栎之役”。

公元前561年春天,晋国的几个盟国发生窝里斗。莒国派兵入侵鲁国的东部,包围了台城(鲁国地名)。季孙宿领兵救援台城,顺势入侵了郓城,将莒国放在郓城的礼器——一口祭祀用的大钟带回了鲁国,送给鲁襄公做浴盆。

公元前561年秋天,吴王寿梦去世,他的儿子诸樊即位。因为晋国的帮助,在寿梦统治时期,吴国由一个偏远落后的东南小国跃升为晋国的重要盟友,成为了楚国人挥之不去的恶梦。寿梦的死使得鲁襄公很伤心,跑到周公的宗庙中大哭——当然,伤心只是表面的,鲁襄公这样做,是严格遵循周礼的规定:同姓诸侯去世,应当在宗庙中哭泣。

吴国是太伯的后裔,寿梦是血统纯正的姬家子弟,鲁襄公同族相恤,倒也不算滥情。只不过吴国数百年来与世隔绝,爹不疼娘不爱的,跟中原各国也没有什么亲戚往来,红白喜事都互不相问,现在因为寿梦受到晋国的重视,鲁襄公爱屋及乌,便也执起古来,把他当作个正儿八经的亲戚来对待。可见政治人物的眼泪,完全收发自如,千万不能以常人的感情来推测。

同年冬天,楚国令尹公子贞和秦国的庶长无地入侵宋国,洗劫了杨梁(地名)。秦楚两国的这一系列攻势,自然是对萧鱼之盟的报复性行动。在一致对抗晋国这件事上,秦国与楚国找到了共同的利益点,两国之间的关系日趋密切,婚姻往来和官员互访也日渐频繁。秦国地处今天的陕西,楚国地处湖北,宋国则在河南,秦军不远千里和楚军会合,直接攻入宋国,说明秦楚两国之间的合作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层次,对晋国产生的威胁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