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第5/8页)

贤明的君主,必定是能够全面实行督察责罚统治术的人。一实行督察责罚,那么臣下就不敢不竭尽才能来为君主效命了。这样一来,君主和臣下的名分确定了,上下的职责分明了,没有谁敢不竭力尽责来为他们的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能独自对天下实施专制而不受任何制约,就能享尽人间最大的乐趣了。贤明的君主呀,难道可以不审察这一点吗?

所以申不害曾说过:“拥有天下的人而不能为所欲为,这就叫做把天下当作自身的枷锁。”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不能对臣下督察责罚,反而让自己为天下百姓操劳,就像尧和禹那样,所以才说他是拿天下当作“枷锁”。不能讲求申不害、韩非的高明法术,采取督察责罚的措施,专让天下人来顺从自己,却偏要劳苦身心,为百姓牺牲自己,这就是百姓的奴仆,不是统治天下的人,又有什么可贵呢?让别人为自己效命,那么自己尊贵而别人低贱;让自己为别人效命,那么别人尊贵而自己低贱。所以替别人效命的人低贱,让别人共同为自己效命的人就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能的人,是因为他们尊贵;而所以蔑视无能的人,是因为他们卑贱。而尧和禹,是让自己效命于天下的人,如果随着世俗去尊重他们,那就失去之所以尊重贤人的用意了啊!可以说是荒谬到极点了。说他们把天下当作“枷锁”,不也很恰当吗?这就是他们不能督察责罚的过失啊!

所以韩非子说:“慈祥的母亲会有败家子,而严厉的主家却没有强悍的奴隶。”为什么呢?是能严加惩罚的必然结果。所以商鞅订立这样的法令,处罚把灰烬倒在道路上的人。丢弃灰烬,是小罪,却要受刑,是重罚。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察轻微的罪过。罪轻尚且要重罚,何况有了重罪呢?所以百姓是不敢犯法的。因此韩非子说过“几尺长的绸布,一般人见了就不会放弃它,可是百镒黄金在地,连盗跖也不敢夺取”的话。这并不是一般的人心贪,几尺绸布的利益大,而盗跖的欲望淡薄;也不是因为盗跖那样的行为,是轻视百镒黄金的重利。因为只要一夺取,随手就会受刑,所以盗跖也不敢夺取上百镒的黄金。刑罚如果不坚决执行,那么一般人就不会放弃捞取几尺绸布的小利。因此五丈高的城墙,楼季却不敢轻易攀越;泰山高几百丈,可是跛脚的母羊也能放牧到泰山顶上。楼季视五丈高度为难,难道跛脚的母羊却以几百丈的高度为易吗?因为城墙陡峭而泰山平缓,形势不同。明主圣王之所以能够长久处在尊贵的地位上,长期掌握重大权势,而且独自垄断天下利益的原因,并不是有别的特殊办法,只因能专断独行,精于督责,务必重罚,所以天下人就不敢犯法。如果不实行使天下人不犯法的措施,却仿效慈母败子的办法,就是没有理解圣人的理论了。既然不能实行圣人治理天下的办法,那么除了为天下人所役外还能干什么呢?岂不悲哀吗!

再说节俭仁义的人在朝廷任职,荒诞放肆的音乐就要中止了;敢于劝说论理的臣子在身边参议,那么散漫的思想就得到约束;烈士死节的行为在社会上显扬,那么淫逸的娱乐就要废弃了。所以贤明君主能排斥这三种人,而独揽统治大权来制约从属的臣子,建立那严明的法制,所以他身份尊贵,权势盛大。凡是贤明的君主,必将能够背叛世情,改变民俗,使它们顺从自己。废弃他所厌恶的,扶植他所喜爱的,因此他活着就能拥有尊贵的权势,死后就能获得贤明的谥号。因此贤明的君主能够独断专行,权力就不旁落到臣下手里。然后他就能够杜绝仁义的途径,掩盖游说的嘴巴,困扰烈士死节的行为,闭塞和蒙蔽耳聪目明的人,一切凭个人见闻行事。所以,行动上不能用仁义烈士的行为动摇他,思想上不能用谏说激争的言语说服他。因此他能公开独行恣意放纵的心志,而没有人敢违背他。如此然后才可以说是明白了申不害、韩非的权术,并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精通,权术明了,而天下混乱的,是没有听说过的事!所以说“三王之道,简约而容易把握”,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够这样去做。如此就可以说认真实行督察责罚了,那么臣下就没有异心;臣下没有异心,天下就自然安定;天下安定,那么君主就有尊严;君主尊严,那么督察责罚必然确定;督察责罚确定,那么事事便能如愿以偿;事事如愿以偿,那么国家就富强;国家富强了,那么君主就会丰足快乐。所以只要采取督察责罚的措施,那么所想到的就没有办不到的了。群臣百姓想要补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图谋叛乱呢?如此就是全面掌握了帝王的统治术,并可以说是能明确君臣之间的权术了。即使申不害、韩非再生,也是不能超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