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中君(第7/9页)

又至复成师茅篷……复师同至明道师茅篷。师住此已廿余载。余问再进深谷还有人否,答:“无他人。据闻内有隐僧,有时而现,须长过膝,不知几百年矣。时闻木鱼声,我屡屡觅访,无缘得见。”予问山中食粮如何?答:“在此住山,非比他方。每夏秋间,下山募化,无如山下居民太苦,托钵一二月之久,稍得芦秫小米而已。假臼舂熟,自负上山。另种洋芋,又有野兽滋扰。柴草自斫。山中水少,自围水井。天旱时,下山数里负水,非常之难。岭高奇寒,一片荒山,人迹罕至,道路险恶,种种苦境,若不具真真实实道心,决不能住。体弱之人,更不能居也。惟红尘远隔,真为办道者之圣处耳!”

天色渐渐晚了,史蒂芬和我决定不冒险深入到比虚云茅篷更远的地方。史蒂芬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向导告诉我们,要到山顶,时间还够,只是我们得抓紧。我们回到山岭上,然后走上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只有我们的向导才看得见。在有些地方,我们不得不拽着葡萄藤往上爬。最后,大约一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达顶峰长长山脊的南端。待我们喘过气来之后,向导领我们走上一条岔路,来到观音洞。观音洞建在东面的崖壁上,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隐修处。它包括一小块突出的、长满了草的岩石,和一个在崖壁上开凿的水池,那是用来贮积雨水的。我努力去想象在一个月夜坐在那里。我想象自己在太空中翱翔。

几分钟后,在顶峰的北端,我们敲响了兴庆寺的后门。等了很久之后,住持才来开门,然后他迅速地消失在斋堂里。我们看起来一定是像自己所感觉到的那样精疲力尽了。几分钟后,他重新出现了,手里端着两碗热面条。他叫志诚(音译),六十一岁,出家四十多年了。他原籍北京,20世纪50年代,与师父永明一起迁到了西安地区。后来我了解到,永明还活着,而且是西安慈恩寺和大雁塔的方丈。1981年,志诚搬到了嘉五台,接替了前任住持的职位。我向他请教兴庆寺的历史。

志诚回答道:“兴庆寺最初建于公元8世纪早期。大约一百年后,华严宗五祖宗密来到这里,用神通把建筑材料从后山搬运上来,扩建了殿堂。这座寺庙过去是非常雄伟的,但是“文革”期间被毁掉了。很多个世纪以来,好多大师都曾经在这里住过。”

问: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志诚:不,还有另外三个和尚也住在这里。今天他们不在这里。他们下山弄粮食去了。

问:您修哪个法门?念佛还是坐禅?

志诚:我只是随缘度日。

问:为什么在这里?

志诚:我自小就喜欢安静,而且一直喜欢山。我不喜欢平原。我也曾经在这里南面的山和东面华山附近的山里住过。那时候,永明是渭南佛教协会的会长。

问:这附近还有别的和尚住吗?

志诚:有一个五十岁的和尚,他是两年前搬到观音洞来的。但是他最近回福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问:我们从后山上来的时候,路上经过你们的菜园。在一块菜地里,我们看到一种野生动物的足迹。

志诚:那一定是野猪或老虎。但是老虎通常待在这里南面的山里。它们不怎么常到这儿来。过去常常过来,现在不来了。

问:这儿南面的山里有隐士吗?

志诚:有,但是我只认识一两个。观音洞的另一面有一个。西面的山峰上有个洞。天然比丘尼三十五岁的时候,搬到上面去了,她在那里待了五十年,直到1919年圆寂。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人住。

问:您有没有什么修复这座寺庙或者扩建的计划?

志诚:有,但是那要等到情况好转才行。也许等护法居士们境况好了的时候,我们会把两边的侧殿修一修,再把两间大殿修一修。下面的破山寺曾经住过多达五十个和尚。它现是一片废墟,只剩下一间偏殿。我也想帮忙把它修复起来。

问:这里的风很大吗?

志诚:是的,尤其在冬天。有时候,风把屋瓦都刮掉了。过去的屋瓦都是用铁做的。

问:我想这里也很安静。

志诚:如果人静,那么他们在哪里都能静下来;如果人不静,那么他们就是在这里也静不下来。什么事情都取决于你自己。生命是短暂的,就像一道闪电,或者一个梦。八十年如云掠过。我们出生了,然后又死掉。但是在我们得到人身以前,我们还有另外一副面孔——我们的本来面目。我们用眼睛看不到它,只能用智慧去了解它。经中说“离相即佛”。我们都有佛性,我们都注定要成佛。但是成佛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你必须修行,然后才能觉悟到你的真性、你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