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人(第6/9页)

东市,百草堂。

袁从英来到东市百草堂门前,略略观察了下周围,正要往里进,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叫“袁郎”,他扭头一看,只见陆嫣然亭亭玉立地站在路边,正朝他看着,神情稍显羞怯,却又有些期盼。

见袁从英停下了脚步,陆嫣然快步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袁郎,你是来找景晖的吗?狄大人送信过来,他刚刚已经回去了。”

“哦。”袁从英答应了一句,就打算离开了,陆嫣然看他要走,忙道:“袁郎请留步,嫣然有些话要同袁郎说。”

袁从英想了想,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嫣然的脸上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忙引着袁从英登上楼梯,来到了百草堂二楼的一间内室。

请袁从英在桌边坐下,陆嫣然倒了杯茶给他,自己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复杂地沉默着。

袁从英等了一会儿,看她一直不说话,正要开口发问,陆嫣然突然低声道:“袁郎,昨天你已经看见我和狄景晖在一起。你不想问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袁从英冷冷地道:“陆姑娘,我对这个没有兴趣。”

陆嫣然苦笑:“袁郎,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果这些事情与狄大人正在办理的案子有关系,你也不想知道吗?”

她等了等,见袁从英没有答话的意思,继续道:“嫣然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把我和景晖的事情告诉你和狄大人。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在狄大人面前讲这些话。故而,今天就请袁郎听我说一说。嫣然把这些话说完,便可以安心了。”

袁从英诧异地看了看她,便移开了眼神。陆嫣然悠悠地长叹一声,目光迷离地开始述说:“袁郎,你肯定不会想到,陆嫣然这个名字还是景晖给我起的。当年,师父从人口贩子那里收留我的时候,我还是个三岁大的女童,既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名字。后来师父讲给我听,那天景晖第一次见到了我,便要给我取个名字。是时恰逢六月孟夏,他便用‘陆’字给我为姓,又见我一直在笑,他才取了‘巧笑嫣然’中的‘嫣然’为我的名,从此,我便有了名字,叫作陆嫣然。”

陆嫣然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我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这世上更没有任何依靠,除了师父将我抚养长大,教我医术和药理之外就只有景晖时时在我身边。他给我取名的时候,尚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却已明经中第,是令多少人羡慕的青年才俊。长大以后,我常常会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够忆起他那时的倜傥风流,可我又每每倍感幸运,因为我在他的眼前长大成人,我的一切便都印在他的脑海里面,无人可以夺去,亦无人可以替代。在嫣然这一生之中,只有两个人是最重要的:一个是师父,另一个便是景晖。师父对嫣然有养育之恩,而景晖……他就是我的全部生命。”

陆嫣然讲到这里,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她线条优美的面颊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哽咽着停下来,屋子里面顿时陷入寂静之中。夕阳将白色的窗纸映成暖暖的金黄,在地上画出横竖相交的格子,尘埃在光束中轻轻地舞蹈。

陆嫣然看着袁从英沉默的侧影,含泪微笑着道:“袁郎,你真有点儿像一个人。”

袁从英疑惑地看了看她,陆嫣然又低下头去:“不过那只是我认识的一个可怜人,远不像你这般英武刚劲。”她轻轻拭去面上的泪水,侧身道,“嫣然失态了,请见谅。”袁从英轻轻摇了摇头。

陆嫣然叹了口气,继续道:“在我八岁的时候,景晖娶了陈长史大人的千金小姐,在我十多岁的时候,他的孩子们都出世了。我知道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我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一门心思地把他当成了我全部的寄托。让我欢喜的是,景晖对我也有一番真情实意。袁郎,或许这几天你所见到的景晖让人颇难接受,但我敢说,这并不是真正的他。这么多年来,在我的眼里,景晖一直都是个善良豁达、慷慨率真的好人。他那么想成就一番事业,那么想做出与众不同的成就,那么想让他的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他真的做到了呀,我觉得他非常非常的了不起。可是,也许就因为他太了不起太成功了,近些年来,在他的身边,我总能感觉到隐约的危险和不安。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景晖也不愿意告诉我,他是怕我为他担心啊。他的心地,其实非常非常温柔。”说到这里,陆嫣然突然提高了声音,正视着袁从英道,“袁郎,冯丹青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自从她嫁到恨英山庄之后,我们原来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你一定要提醒狄大人注意她的一言一行,不要相信她说的话,更不要理会她的那些暗示。我可以向你发誓,景晖与我师父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最后狄大人和袁郎,发现景晖牵涉了什么罪行,那也绝不是他的本意。就算有罪,罪也在我陆嫣然!”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陆嫣然的胸脯剧烈起伏,嘴唇一个劲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