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8/41页)

他停下车。警察,真是令人讨厌。

这里完全没有女性用品。没有电吹风,没有镜子,完全是一个男人的地方。还没有茶。安妮找到了马克杯,她选了上面写着西里尔字母的那一个:

我的伯父真麻烦

奄奄一息规矩多

她找到了汤,但放太久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房子里她的动作都十分别扭,做每件事都需要多一点努力。因为这是一座身高一米四五的男人的房子,所有的东西都比别的地方矮一点——门把手、抽屉、用品、开关……环视一周,就会发现到处都有那些用于攀登的东西,梯凳、梯子、搁脚凳……因为奇怪的是,事实上也没有东西是符合卡米尔的身材的。他并没有完全排除将这一空间与别人分享的可能,所有的东西都处在一个让他舒适又让别人能够接受的高度。

发现了这一点后,安妮心头一颤。她对卡米尔从来没有同情,同情不是他会激起的情感,在任何人那里都不会。不,她是感动了。她有负罪感,在此时此地,比在彼时彼方,更有这种感觉,因为觉察到自己侵占了他的生活,她感到因为将他卷进自己的生命里而有罪。她不再想哭,她已经决定她再也不哭了。

恢复镇定以后,她以一个决然的动作把汤倒进洗碗槽里,一个对自己发怒的动作。

她穿着那条紫红色厚运动裤,上身是圆领的羊毛套衫,在这里没有别的属于她的东西了。她进医院时穿的衣服沾满了血,工作人员把它们都扔了,而那些卡米尔从她家带去医院的衣服,她决定把大部分留在衣橱里,好让人相信——如果有人在她离开之后进来的话——她只是离开了房间而已。他当时把车停在紧急出口的旁边,安妮从电话台后面溜出来,她上了车然后就在后座睡着了。

他答应她今晚会带回来一些衣服。但今晚已经算是另一天了。

打仗的时候,人们每天都问自己:我会在今天死掉吗?

因为就算卡米尔做出了美好的承诺,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唯一的问题只是什么时候来?她现在呆立在大玻璃窗前。从她在房间里转悠的时候起,从卡米尔离开的时候起,她就被眼前这片森林所吸引。

在晨光中,它光怪陆离。她转身往浴室去,但又看见了森林。一些很蠢的想法划过她的脑海:在《鞑靼荒漠》里,那个前哨站面对着荒漠,顽强的敌人通常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怎么活着离开呢?

这些警察真不赖。

他一下车(为了出来,他必须把腿奋力往前抬并且从座椅上弹起来,像一个小男孩一样),骑着摩托的同事就认出了范霍文警官。他在二人小组里执勤并且有一定的任务区域,不能离开太远,但他还是向警官提议可以为他开路,就到圣克卢门吧。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提了一句,警官,驾驶时使用手机,就算有原因,也很不谨慎,就算是很忙碌的状态下,司法警察也并非就有权成为公共危害的。卡米尔节约了宝贵的半小时,他继续偷偷地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当那个同事向他挥手作别时他已到了河边,卡米尔再度架上眼镜,花了十几分钟确认安妮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威尔蒂格·施文戴尔的合伙人名单中。但是,检查过后,他发现这个页面从2005年12月开始就没有再更新过了……安妮那个时候应该还在里昂呢。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下了车,当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已经登上通往他办公室的台阶了。

是盖兰。卡米尔转了个身,按下接听又快速下楼到了庭院里,没有必要让别人听到他问了盖兰什么。

“你能打回给我真是太好了。”他用一种高兴的语气说道。

他只解释了需要解释的,在不吓到他的同事的同时保持真诚。我需要你帮点忙,我之后会跟你解释,但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了,盖兰已经了解事情的发展,分局长米夏尔也给他留了消息,虽然可能是抱着同一动机。刚才,当他打回给米夏尔的时候被迫对她说,就像对卡米尔说的,他没法告诉她关于这次持械抢劫的一点信息,毫无办法。

“我四天前就休假了,我老了……我是从西西里给你打的电话。”

妈的。卡米尔给了自己几巴掌。他说了谢谢,不,没什么严重的,别担心,嗯,你也是,他挂了电话。他精神已经不在这儿了,因为同事的电话没有中断脊椎的刺痒,也没有中断唾液的涌出,令人不适,这些在他身上是职业性兴奋的清晰信号。

“您好,警官!”法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