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10页)

“好了,快说吧,”夏洛特说,“是谁来了?”

“伦敦警察厅刑侦处的一位警官。”普理查德说。

巴思尔·汤姆森的模样圆头圆脑,浅色头发的发际线已开始后退,蓄着浓密的小胡子,目光极具穿透力。沃尔登对此人已有耳闻:他的父亲是约克郡的大主教;汤姆森曾在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就读,后来在殖民地担任过地方长官,并出任汤加首相;他回国之后取得了律师从业资格,从那以后便在监狱部门供职,最终官及达特穆尔监狱典狱长,以擅长平定骚乱而闻名;他从监狱部门逐渐向警务转移,专门治理罪犯和无政府主义者泛滥的伦敦东区。这一专长助他取得了警察厅政治保安处[7]的最佳职位——政治警察。

沃尔登请他落座,开始讲述当晚发生的事。他在讲话的同时打量着亚历克斯:这孩子表面看上去平静自若,可他的脸色苍白,不断举杯喝上一口白兰地苏打水,左手有节奏地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沃尔登正讲着,汤姆森打断了他,说:“马车来接你们时,你有没有注意到男仆不在?”

“是的,我注意到了,”沃尔登说,“我问车夫男仆去哪儿了,可车夫好像没有听见;再者,当时王宫门口熙熙攘攘,我女儿又催着我快点上车,我便决定先不追究,回到家里再说。”

“那个歹徒正盼望着这样呢,一定是这样,他一定是个头脑冷静的人。继续说。”

“马车走到公园里,突然停下来,然后车门猛地被那个人打开了。”

“他长得什么样?”

“个子很高,脸用围巾之类的东西遮住了,黑色的头发,眼神直勾勾的。”

“所有罪犯的眼神都直勾勾的。”汤姆森说,“早些时候,车夫有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呢?”

“没怎么看清。当时那人戴着帽子,天色自然也很暗。”

“嗯。后来呢?”

沃尔登深吸了一口气。事发之时他满腔怒火,顾不上害怕,可眼下,当他回顾这件事时,心中不由得满是后怕,倘若亚历克斯、莉迪娅或是夏洛特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他说:“沃尔登夫人惊声尖叫起来,那人似乎被她的叫声乱了心智,也许他没想到车厢里还有女眷。总之,他迟疑了一下。”感谢上帝,沃尔登心想,“我用我的佩剑刺中了他,他便丢下了枪。”

“你刺中他的要害了吗?”

“恐怕没有。我没办法在狭窄的车厢里挥剑,而且那把剑也不算锋利。不过,我把他刺得鲜血直流。我真恨不得把他那颗可恨的脑袋给砍下来。”

管家走进房间,谈话戛然而止。沃尔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响。他想让自己平复下来。普理查德向三人送上了三明治和白兰地苏打水。沃尔登说:“你今天最好值夜,普理查德,不过你可以让其余的人去睡觉。”

“好的,老爷。”

他离开之后,沃尔登说:“有可能这件事只是一场抢劫。我已把这个想法传递给了下人、沃尔登夫人和夏洛特。然而,在我看来,抢劫者并不需要如此精心策划行动。我敢肯定这是一场针对亚历克斯的暗杀。”

汤姆森望着亚历克斯说:“恐怕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清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呢?”

亚历克斯跷起二郎腿:“我的活动并没有保密。”

“这种情况必须改变。请告诉我,先生,你过去是否受到过死亡威胁?”

“我向来生活在各种威胁之中,”亚历克斯严肃地说,“不过,以前从未真的有人试图谋杀我。”

“那有没有什么原因会让虚无主义者和革命者专门针对你下手呢?”

“对他们来说,我身为一位亲王,已经是足够的理由了。”

沃尔登意识到,英国政府面临的种种问题,无论是妇女参政论者、自由党还是工会,跟俄国人需要应对的问题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对亚历克斯的同情。

亚历克斯用平静、克制的声音继续说:“不过,按照俄国的标准,我向来是以推崇改良而著称。他们可以物色一个更合适的暗杀对象。”

“即便是在伦敦,”汤姆森表示赞同,“在社交季里,总是有一两名俄国贵族身在伦敦。”

沃尔登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姆森说:“我在想,那个歹徒会不会知道奥尔洛夫亲王来访的目的,他今天晚上袭击的目的会不会是破坏你们的谈判?”

沃尔登犹豫不定:“革命者怎么会得知这件事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汤姆森答道,“这种行动会不会成为破坏谈判的有效举措呢?”

“确实非常有效。”沃尔登说,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沙皇若得知自己的堂侄在伦敦遭到革命者的暗杀——尤其是被一个流亡国外的俄国革命者所杀——他定会勃然大怒。汤姆森,对于我们接纳俄国颠覆主义者的这种做法,俄国人是怎么想的,这你是知道的——多年以来,我们的开放政策经常在外交层面引发摩擦。这样的事可能会彻底破坏未来二十年的英俄关系。到那时结盟便无从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