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午夜以后(第5/17页)

“哦。是吗?”我说。

不过……想到那家伙就是前一位房客,终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话说回来,他并没有死在床上。再说,我也不迷信。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旅店不愿这么快就出租这所房子,为什么那小女孩显得那么慌张。

“我告诉你一件事,”那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午夜以后别去游泳,否则那章鱼也会把你抓了去。”这话又引得他纵声大笑起来。接着他又说:“好啦,毛德。我们该上床了。”说完便哗啦啦把桌子推到一边。

屋里清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感到呼吸都畅快起来。

“竟然会有这种人,”我说,“经理就不能把他轰走吗?”

酒吧招待员一耸肩膀:“生意就是生意。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斯托尔夫妇有的是钱。他们都来这儿两次了,三月份我们一开张他们就来了。他们看来是迷上这儿了。只是今年,斯托尔先生开始贪杯了。如果再这样喝下去,他会把自己喝死的。每天晚上都是如此。不过白天他倒很正常。出海钓鱼,从一大早一直到太阳落山。”

“我敢说,扔下船的瓶子比他钓上来的鱼还多。”我评论道。

“可能吧,”酒吧招待员表示赞同,“他从来没把钓的鱼带回旅店。我估计,是船夫拿回自己家去了。”

“我真替他的妻子惋惜。”

酒吧招待一耸肩。“她才是那个有钱的。”他低声回答说,因为这时有两位客人进了酒吧,“我觉得斯托尔先生也不敢胡来。她耳朵听不见,有时候倒方便了。不过她从来寸步不离左右。我看她这么做很对。每天都跟他去钓鱼。你们好,先生们,来点儿什么?”

他转身去招待几个新来的顾客,我也趁机逃了。我脑子里闪过那句俗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谢天谢地这不是我的世界,就我而言,斯托尔先生跟他耳聋的妻子尽可整天躺在太阳底下把自己晒得黝黑,每天晚上再摔几个啤酒瓶子。不管怎么样,我们不是邻居。就算62号房的前一位住客遭遇意外溺亡,但至少这房子为它目前的住户提供了隐秘的空间。

我沿着花园小径走回我的住所。这一夜天色晴朗,星光灿烂。空气中花香四溢,红土地上浓密的灌木花丛散发出清甜的气息。我站在阳台上,隔海眺望夜色笼罩的群山和小渔港上的灯火。我右侧其他小房子里灯光闪烁,给人一种愉快,甚或童话般的印象,好似一面巧妙勾画出的舞台背景。这的确是个奇妙的所在,我真该感谢那位推荐了它的旅行社代理。

我拉开遮门走进卧室,打开床边的台灯。房间像在迎接我的到来,显得十分舒适。这间房子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我脱掉衣服,上床前想起我把一本书忘在了阳台上,现在正打算再看两眼。我打开遮门,把丢在躺椅上的书拿起来,临进屋前又朝空旷的海面望了一眼。童话般的灯火大多已经熄灭,但那座单独处在最远端的小屋阳台上依然亮着灯。那条船拴在栈桥上,上面亮着停泊灯。几秒钟后我看见我这边的礁石附近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那是潜泳用的一根水下呼吸管。我看见那细细的管子像根小潜望镜,在缓缓穿过平静、黑暗的海面。然后,它移到左侧,消失在视线之外。我拉上遮门,进了屋。

不知是为什么,看见这个移动的物体让人有些心慌意乱。它让我想起那个午夜游泳时不幸溺水的人,我的前住客。大概他也是在今天这样温和怡人的夜晚,灵机一动决定下海来一次水下探险,结果却丢了性命。此等不幸事故自然会让旅馆的客人吓得不敢晚上单独游泳。我拿定主意只在大白天游泳,而且——或许是我胆小吧——绝不去太深的地方。

我读了几页书,有了睡意,转身去关掉台灯,却笨手笨脚地把电话碰掉地上。我弯腰把它捡起来,幸好没有摔坏,但我看到电话上的小抽屉被摔开了。抽屉里放着一张纸条,或者说更像是张名片,上面写着查尔斯·戈登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布鲁姆斯伯里的地址。那么说,我的前住客的确姓戈登了?那女孩打扫房间时从未想到打开这个抽屉。我把名片翻过来,上面潦草地写着什么,是一行字:“不要在午夜以后。”接着是数字38,可能是想起来后又加上的。我把名片放回小抽屉,关了灯。旅途劳顿让我过于疲惫,但直到两点多钟我才最后睡着。我毫无缘由地夜不成寐,躺在那儿听着阳台下面海水冲刷礁石的声响。

我一连画了三天,除了早上游泳和去旅馆吃晚饭之外,寸步不离我的房子。没有人来打扰我。一位体贴的侍者给我送来早餐,我把面包卷省下来当午餐,小女孩为我收拾床铺,干些杂活,也从不碍我的事。在第三天下午画完我的印象主义的风景画时,我便认定它是迄今为止我最成功的作品之一。这张画可以在我计划的作品展上占据最显著的位置。满足之余,我觉得可以放松一下了,拿定主意第二天沿着海岸探索一番,再去发现一个激发灵感的美景。天气好极了,就像英国的六月一般温暖。待在这里最好的一点就是完全没有邻居干扰。其他住客全都守在自己的领地。而且,除了进餐厅时邻座间互相点点头以外,谁也不会跟别人拉关系套近乎。我每次都特别留意,在那个讨厌的斯托尔先生还没离开餐厅时去酒吧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