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0页)

“从五十二页开始。”我的声音干巴巴的。

学生们最近似乎也明白了我是怎样的教师,不再期待什么了。我还知道,因为除了和数学课有关的事之外我什么话都不说,学生们给我取了个绰号—“机器”,大概是“上课机器”的简称。

我左手教材,右手粉笔,开始上课。三角函数、微分、积分……不清楚她们当中有百分之几的人能听懂我的课,别看她们不时点头、勤快地做笔记,却并不意味着她们听明白了。每次考试总让我有上当的感觉。

课大约上到三分之一时,教室的后门突然打开了。所有学生都回头去看,我也停住拿粉笔的手,望向那里。

进来的是高原阳子。她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慢慢走进来,眼睛始终看着她那张位于左侧最里边的桌子。她根本没往我这边看,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接下来讲用代入法计算不定积分……”见高原阳子坐下,我接着讲课。我明白此时教室里气氛紧张。

阳子受了处分,被学校勒令停课三天,听说是抽烟时被发现了,详细情形我不知道。听三年级C班的班主任长谷说过,她今天起恢复上学。第一节课开始之前,长谷对我说:“刚才我点过名,高原没来,我想她大概又旷课了。要是你的课她迟到了,就狠狠训她一顿。”

“我最不会训学生了。”我实话实说。

“你可别这么说,你是她二年级时的班主任吧?”

“没错。”

“那还不好办?”

“真没办法。”

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丝毫没打算照他说的去做。理由之一正如自己所说,我不会教训学生,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实在不会应付高原阳子这样的学生。

没错,去年她是我任班主任的二年级B班的学生,但那时她并非像现在这样令人感到棘手,只是精神和身体都有些“早熟”。

那是今年三月,结业典礼结束之后的事。

我回到办公室,打算收拾一下回家,看到书包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到二年级B班教室”。纸条上没有写姓名,字迹很工整。我实在猜不出究竟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便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教室,推开门。

等在那儿的是阳子。她靠讲台站着,脸朝着我。

“阳子,你找我?”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什么事?对数学成绩不满意?”我不太习惯地开着玩笑。

阳子置若罔闻:“我想请老师帮个忙。”她伸出右手,递过一个白色信封。

“什么?信?”

“不是。自己看。”

我瞥了一眼信封里面,好像是车票,拿出来一看,是三月二十五日九点发车的特快列车车票,去长野。

“我要去信州,想让老师陪我。”

“信州?还有谁?”

“没了,就我们俩。”她语调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神情却严肃得让我吃惊。

“真令人惊讶!”我故意夸张地说,“为什么找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去信州?”

“只是……想去那儿。你会陪我去吧?”她说得很肯定。

我摇摇头。

“为什么?”她好像很意外。

“学校有规定,不能和某个学生单独出行。”

“和某个女人呢?”

“啊?”我看着她,不知所措。

“就这样吧。三月二十五日我会在M车站等你。”

“不行,我不能去。”

“你得来,我等你。”阳子不等我再开口就匆匆向外走去,在教室门口回过头来说,“否则,我恨你一辈子。”她说完就沿走廊跑了出去。我手拿装着车票的信封,呆立在讲台。

三月二十五日到来之前,我非常困惑。当然,我丝毫没有和她一起旅行的念头,只是对该怎么办犹豫不决—是不管不顾、让她傻等,还是去车站说服她?考虑到阳子的个性,我不认为当天她会听从我的劝说,既然如此,我决定还是不去车站。我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以为她只要等上一个钟头,就会死心回家。

那天我终究无法平静,从早上开始不停地看时间。时针指向九点时,不知为何,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真是漫长。

当晚八点左右,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喂,我是前岛。”

“……”

直觉告诉我,电话那头是阳子。

“是阳子吗?”

“……”

“你一直等到现在?”

她仍沉默不语。我脑中浮现出她的表情—有话想说,却咬住下唇忍着。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她还是没回答,我放下电话,觉得心底像压了一块巨石。

春假结束,她们升上三年级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尽量不和她打照面,在走廊上见她走过来我会马上折回,上课时也尽量不把目光投向她。最近虽然没再那么神经质地躲她,可那件事之后,我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正是从那段时期开始,阳子因着装和上课态度被校方视为问题学生,这也成了我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