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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

“我也不这么认为。你见过从不露面的欧斯特拉柯夫吗?你没见过。从不露面的欧斯特拉柯夫存在吗?亚莉珊卓坚持说他是个幻影。亚莉珊卓有完全不同的出身背景。嗯,我们很多人都是。”

“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跟她提起我的。”

“就我所知的一切。其实我根本一无所知。你是安东叔叔的朋友,但她根本不承认那是她的叔叔。安东叔叔生病了,这个消息可能让她很高兴,也有可能让她非常担心。我告诉她,她父亲希望有人每周来探望她,但她告诉我,她父亲是个土匪,在深夜把她母亲推下山去。我叫她要说德文,但她可能还是觉得说俄文最好。”

“我了解。”史迈利说。

“那么,你很幸运。”费莉希狄院长回道,“我就没这么运气了。”

亚莉珊卓走进来。起初,他只看见她的眼睛:如此清澄,如此不设防。在他的想像中,他曾勾勒过她的形象,不知为何,他觉得她应该比较高大。她的双唇中心饱满,两端纤细,太过灵巧;而她的微笑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费莉希狄院长叫她坐下,用俄文说了几句话,在她淡黄色的头发上亲了一下。费莉希狄院长离开房间,他们听见她走下回廊时,钥匙叮当作响,还用法文大声咆哮,要修女把脏乱清理干净。亚莉珊卓穿着绿色的长袖袍子,袖子卷起到手肘,肩上披着开襟毛衣,像是披风似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挂在她身上,而不是穿在身上,仿佛有人帮她着装来赴会。

“安东死了吗?”她问,史迈利注意到,她脑中所想的事,很自然地流露在表情上。

“没有,安东得了重感冒。”他回答说。

“安东说他是我叔叔,但他不是。”她解释说。她的德文非常好,他想,除了卡拉曾告诉格里高利耶夫的,她母亲有德国血统之外,她是不是也遗传了父亲的语言天分,或者两个原因都有。“他也假装他没有车。”就像她父亲以前曾做过的一样,她不带任何感情、不作任何承诺地盯着他看。“你的单子呢?”她问,“安东每次都带一张单子。”

“噢,我的问题记在脑子里。”

“没有单子,不准问问题。我父亲禁止别人问脑子里的问题。”

“谁是你父亲?”史迈利问。

刹那间,他又只看见她的眼睛,从最隐秘孤独之处,凝望着他。她从费莉希狄院长桌上拿起一卷思高牌胶带,用手指轻划过光滑闪亮的表面。

“我看见你的车。”她说,“‘BE’代表波恩。”

“是的,没错。”史迈利说。

“安东的车是哪一种?”

“奔驰。黑色的。很豪华。”

“他花了多少钱?”

“他买的是二手车。大概花了五千法郎,我可以想像得到。”

“那他干吗骑脚踏车来这里看我?”

“也许他需要运动。”

“不是,”她说,“他有秘密。”

“你有秘密吗,亚莉珊卓?”史迈利问。

她听见他的问题,微微一笑,点了好几次头,仿佛是对着远处的人。“我的秘密是,我叫塔蒂亚娜。”

“很好的名字。”史迈利说,“塔蒂亚娜。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她扬起头,对着墙上的圣像粲然一笑。“不准提这个名字。”她说,“如果你提到这个名字,不会有人相信你,只会把你关进疗养院。”

“但你已经在疗养院里了。”史迈利指出。

她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只是加快了。她仍然动也不动,在遣词造句之间似乎连喘息都没有。她的清醒和礼貌令人敬畏。她很敬佩他的亲切,她说,但她知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比老师和警察都来得危险。卢迪医生捏造了财富、监狱和许多聪明的论调,足令世界依赖谎言而运转,她说。费莉希狄院长太亲近上帝了,她不了解上帝其实就像马一样,需要人骑、脚踢,才能把你带向正确的方向。

“但你,拉奇曼先生,代表了当局的宽大为怀。没错,我怕你是如此。”

她叹口气,给他一个疲倦的宽容微笑,但当他低头看着书桌,却看见她握住自己的拇指,猛力后扳,像要折断似的。

“也许你是我的父亲,拉奇曼先生。”她带着微笑说。

“不是,哎,我没有小孩。”史迈利回答说。

“你是上帝吗?”

“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费莉希狄院长说,每一个普通人,都有一部分是上帝。”

这一次,换史迈利沉吟良久才回答。他张开嘴,却又不知为何迟疑地闭上。

“你应该要问我,我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你觉得好些了吗,亚莉珊卓?”

“我的名字是塔蒂亚娜。”她说。

“那么,塔蒂亚娜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