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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彼得。”

“嗯,乔治?”吉勒姆说,仍然一片茫然。

“我想,应该需要一本派驻本地外交人员的官方名录。你该不会刚好有一本在家里吧?”

吉勒姆的确有。事实上,玛莉-克莱儿就靠这本名录过日子。她完全无法记住人名,所以名录就摆在卧室的电话旁,以备有外交使节团的成员打电话邀请她去喝茶、吃饭,或最恐怖的,参加国庆日的庆祝活动。吉勒姆取来名录。等了一会儿,他越过史迈利的肩头往下看。“基洛夫,”他跟随着史迈利的拇指指甲往下读,“基洛夫,奥雷格,二等秘书(商务),未婚。”后面跟着的地址是苏联大使馆位于第七区的住宅。

“你碰过他吗?”史迈利问。

吉勒姆摇摇头。“好几年前我们曾盯过他。但已标明‘罢手’了。”他回答说。

“这本名录是什么时候修订的?”史迈利问。答案就在封面上:前一年的十二月。

史迈利说:“很好,你到办公室时——”

“我会查一下档案。”吉勒姆允诺。

“还有这个。”史迈利交给吉勒姆一个普通的信封袋,吉勒姆后来打开看,发现是几卷录音带与一个厚厚的棕色信封。

“请用明天早上的第一班邮袋54。”史迈利说,“与电报相同的等级。”

留下继续翻阅名单的史迈利,和两个隐遁在卧房的女士,吉勒姆火速赶回大使馆,解除了安斯崔特呆守电话的任务,把信封袋交给他,执行史迈利的指令。吉勒姆也感染了史迈利的紧张情绪,汗流浃背。他认识乔治这么多年,他事后说,从没看过乔治这么内敛沉潜、这么心无旁骛、这么语带保留、这么奋不顾身。他重新打开保险库,亲自译码拍送电报,然后等待总部收到电报的回复,之后又抽出苏联大使馆动态的档案,浏览着过去为数众多的监视名单。他的搜寻并没花很多时间。第三篇,抄送伦敦的档案,载明了他必须知道的所有资料。基洛夫,名奥雷格,二等秘书(商务),但这次的婚姻状况却是“已婚,但妻子未随同赴任”,两周前已返回莫斯科。在备注栏里,法国联络单位注明,苏联方面的情报来源指出,基洛夫“突然被苏联外交部召回,准备接掌一个意外出缺的资深职务”。定例举办的告别宴会,也因此不便举行。

回到讷伊,史迈利异常沉默地接收吉勒姆的情报。他似乎并不惊讶,但却有些骇然。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那时他们已全部坐在车上,快速驶往阿拉斯——他的声音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是了,”他说,仿佛吉勒姆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了。这当然就是他的目的,不是吗?他一定要用升职的理由召回基洛夫,才能保证他会真的回国。”

吉勒姆,说无疑有着后见之明的智能,说自从那夜揭发了比尔·海顿的真面目之后,乔治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比尔·海顿,卡拉的走狗,安恩的情人。

欧斯特拉柯娃回想起来,对那夜发生的事不太记得,对那趟她设法睡着的汽车旅程也不太记得,甚至第二天早晨她很晚醒来之后,那个矮胖男子对她耐心但持续的询问,她也记得不甚清楚。也许,她当时暂时失去了感知能力,进而也失去了记忆的能力。她回答他的问题,她对他心怀感激,她给他和她给魔术师相同的信息,不加油添醋,也不卖弄风情,虽然大部分他似乎都已知情。

“那个魔术师,”她提起过,“死了。天哪。”

她探询将军的情况,但对史迈利的不置可否却不甚在意。她想着欧斯特拉柯夫,接着是葛利克曼,现在则是魔术师,而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主人夫妇对她很好,但也没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天下着雨,她无法看见远方的田野。

随着时间一周一周地过去,欧斯特拉柯娃逐渐让自己安于这田园式的冬眠生活。隆冬提早降临,她让冬雪拥抱着她。开始只是稍微走动,随后四处游走,每天很早就寝,很少说话,在身体逐渐复原时,她的精神也日益康复。起初,一种情有可原的困惑情绪笼罩着她的心,她发现自己不时想起女儿,想她就像那个懦弱的陌生男子描述的那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太妹,无法驯服的造反分子。接着,慢慢的,整件事的逻辑逐渐呈现在她眼前。她知道,在某个地方,真正的亚莉珊卓就像以前一样存在且生活着。或者,像以前一样,已不存在了。但无论亚莉珊卓在或不在,那个陌生男子的谎言指的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家伙,一个为他们的目的所创造出来的人物。她甚至会想像,她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的话,很可能对他们的计谋一无所知,并以此来自我安慰。或许,袭击她的伤痛——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发挥了长年祈祷、担忧所无法达成的效果,涤清了她对亚莉珊卓的自责。她在闲暇的时光里,哀悼着葛利克曼,她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但在这冬日景色里,孤独却不令她难受。一位退休的陆军准将向她求婚,但她婉拒了。后来发现,他向每个人都求婚。彼得·吉勒姆每周至少来探望她一次,有时他们会一起散步个一两小时。他以完美的法文和她谈论庭园造景,这是他拥有丰富相关知识的一个话题。那就是欧斯特拉柯娃在这个故事发生之后的生活。她消磨着时光,浑然不知自己写给将军的第一封信已引发了一连串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