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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搬回原来的地方。”他对她说,像往常那样。

“不行。”

不行,因为她爸妈以前就住在这栋楼盖起来的地方。

不行,因为这是她的巴拿马。

不行,因为她的心与往生者同在。

他们谈得不多,宁可默默怀想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不为人知的恐怖历史:

一名年轻、充满理想、美丽的女雇员参加反暴政的公众示威。她抵达工作地点时害怕得喘不过气来。到了晚上,她的老板答应载她回家,目的毋庸置疑是想成为她的情人,因为在最近这几个星期的紧张气氛里,他们觉得越来越难抗拒彼此。梦想有个更美好的巴拿马,就像梦想和某人共享生活一样。就连玛塔也同意,老美惹出来的乱子,只有老美能治,而且老美必得快点行动。途中被“钉耙”的路障挡下来,他们想知道玛塔为什么穿白衬衫,因为那是反诺列加的象征。得不到满意的解释,他们毁了她的脸。潘戴尔把血流不止的玛塔放在车子的后座,惊慌失措地开往大学——当时迈基也还是学生,奇迹似的在图书馆找到他,而迈基是潘戴尔惟一想得到的安全人物。迈基认识一位医生,打电话给他,威胁,利诱。迈基开潘戴尔的越野车,潘戴尔坐在后座,玛塔头部的血淌满他的膝盖,湿透他的长裤,也永远弄脏了家庭座位的装饰。医生草草敷衍,潘戴尔通知玛塔的父母,给钱,在店里洗澡换衣服,搭出租车回家找露伊莎。因为罪恶感与恐惧,整整三天,潘戴尔不敢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宁可编了荒唐的故事,告诉她说有个白痴驾车侧撞到越野车。完全报销了,露,得换辆新的,我已经和卖保险的小子谈过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直到第五天,他才找到勇气,懊悔地解释说,玛塔卷进学生暴动里,露,脸部重伤,需要长期修护,我答应等她复原之后让她回来。

“喔。”露伊莎说。

“迈基被关了。”他没头没尾地说,隐而不提是那个胆小鬼医生告发他的,而且他也会告发潘戴尔,只要他知道潘戴尔的名字。

“喔。”露伊莎说第二次。

“只有当情感介入,理智才会发挥功用。”玛塔这么宣称。她握住潘戴尔的手指,放到唇边,逐一亲吻。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读到的,你好像对某些事情很迷惑,我想这句话或许派得上用场。”

“理智照说应该是合乎逻辑的。”他反驳。

“除非有感情介入,否则就没有逻辑可言。你想做某件事,所以你就做了,那是逻辑。你想做某件事,却没做,那就是理智崩溃了。”

“我想这倒是真的,是吧?”潘戴尔说。他不相信任何抽象概念,除非是他自己的。

“我必须说,那些书教你不少术语,呃,对吧?你听起来像个中规中矩的小教授,可是你连考试都没去呢。”

她从不逼他,这也是他不怕来找她的原因。她似乎知道,他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实话,只是客客气气地全放在心里。他告诉她的寥寥数语,因而显得格外宝贵,对他俩都是。

“欧斯纳德怎么啦?”她问。

“他该怎么啦?”

“为什么他觉得他拥有你?”

“他知道一些事。”潘戴尔回答。

“你的事?”

“对。”

“我知道吗?”

“我不这么认为。”

“是不好的事吗?”

“对。”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帮你,不论是什么事。你要我杀了他,我就会杀他,然后去坐牢。”

“为了另一个巴拿马?”

“为了你。”

拉蒙·卢尔德在旧城的一家赌场有股份,他喜欢去那里轻松一下。他们占据一张华丽的丝绒长椅,低头可以看见光着肩膀的女人和眼睛泡肿的庄家,坐在空荡荡的轮盘桌旁。

“我打算偿清债务,拉蒙,”潘戴尔告诉他,“本金,利息,地皮。我要把账一笔勾销。”

“拿什么还?”

“这样说吧,我碰上一个脑袋坏掉的百万富翁了。”

拉蒙用吸管啜了些柠檬汁。

“拉蒙,我要买下你的农场。那块地太小,赚不了钱。你到那里去不是为了务农,只是为了揩我的油。”

拉蒙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对于眼前所见,他不为所动。

“你在别的地方还做其他生意吗?一些我不知道的勾当?”

“我还真希望我有,拉蒙。”

“非法的勾当?”

“非法的也没有,拉蒙。”

“因为如果你有,我就要分一杯羹。我借你钱,所以你要告诉我你的生意是什么,这才道德,才公平。”

“拉蒙,坦白说,我今天晚上没有心情谈道德。”

拉蒙想了想,这似乎让他很不快乐。

“你既然碰到脑袋坏掉的百万富翁,那么你付我每英亩三千块。”他说,提出另一条永不改变的道德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