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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奎尔。”

“亲爱的,你想不想自己跟他讲?”亲爱的不想。“我这边是杰夫瑞鲜花店,奎尔先生,在国王路上。有人跟我们订了很漂亮的花束,是什么花不能说,今天晚上如果你在家我务必要送到你本人手上,越快越好,是谁订的我也不能说——对不对,亲爱的?”显然对。“如果我现在派儿子送过去好不好,奎尔先生?他只要两分钟就到,对不对,凯文?如果你给他喝一杯,一分钟就到。”

贾斯丁心不在焉地说,那就派他过来。

他正对着阿诺德房间的门。之所以称为阿诺德的房间,是因为他每次来借住,从来不会忘记留下一些东西,一相情愿地以这些东西来宣示永久居留权——一双鞋子、一把电动刮胡刀、一个闹钟、一堆报告。是第三世界医疗援助彻底失败的报告。看到阿诺德驼色毛线衫摊开在椅背上,让贾斯丁不禁倏然停下脚步,差一点就一面走向他的书桌一面叫出阿诺德的名字。被搜遍了。

抽屉被人撬开,纸张与文具都被抽出来,又毫不在意地扔回原处。

有人在按警笛。他冲下楼,来到前门时稳住脚步。是送花的男孩凯文。他脸颊红彤彤,身材矮小,活像是狄更斯笔下的花童,从户外寒冬走进来。抱在胸前的鸢尾和百合跟他一样高。用来绑住花梗的铁丝上缠了一个白色信封。贾斯丁在一把肯尼亚先令里找到两枚一英镑硬币,给了男童,在他离去之后关上门。他打开信封,取出白色卡片。卡片以厚纸包住,避免从信封外面看到里面的字。以下的内容是计算机打印出的。

贾斯丁。今晚七点三十离开家。带一个公文包,里面塞报纸。走到国王路的新世界戏院。买一张票进二号厅看电影,看到九点。带着公文包从侧门(西边)离开。找停在靠近出口处的蓝色迷你巴士。司机你认得。看完烧掉。

没有签名。

他检查信封,嗅一嗅,再嗅嗅卡片,什么也没闻到,也不知道预期会嗅到什么味道。他把卡片和信封拿到厨房,点燃火柴,依循外交部保密课程最佳的传统,将信封和卡片放在洗手池里烧掉。烧完了,他打散纸灰,将碎片拨进搅碎孔里,让搅碎器消化纸灰,运转的时间尽量拉长。他开始往回走上楼梯,一次两阶,一直爬到房子最顶层为止。他并不是在赶时间,而是受到决心的驱使:别去想,尽管行动。他面对的是上锁的阁楼。他拿着钥匙准备。他的表情坚决却担忧。他走投无路,铁了心准备纵身一跃。他推开门,大步走进小小的客厅。客厅通往几个阁楼房间,四周是被穴鸟侵占的烟囱顶管,以及用来种植盆栽与做爱的屋顶。他往前冲,眼睛眯成一小缝,以抵挡炫目的往事。什么物品、图片、椅子或角落都没有,不过这里是特莎的天下,住在这里,从这里发言。她父亲自大的书桌,在她结婚那天转让给他,立在熟悉的半隔间。他掀开桌面。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被搜过了。他用力掀开她的衣橱,看见她冬天穿的外套和女装,被衣架子撑坏了,口袋被倒翻出来,留在衣架上等死。老实讲,亲爱的,你本来是可以把衣服挂好的。我挂好了,你完全知道,是被人拉下来的。他翻开衣服,在下面找出特莎的老音乐箱。他能找到最接近公文包的就只有这个。

“我们一起来。”他对特莎说,这时说出口。

离去前,他稍停下来从打开的卧室门窥视她。她刚从浴室走出来,裸体站在镜子前,偏头梳着湿答答的头发。她赤着脚,一脚以芭蕾舞姿势向他抬起,每次她一裸体,似乎总会做出这种姿势。她一手搭在头上。贾斯丁看着她,感觉到无法表达的疏离感,而这种疏离感,她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你太完美,太年轻了,他告诉她。我当初应该把你留在野外才对。狗屁,她以甜美的语气响应,他也因此感到舒坦。

他下楼到一楼的厨房,发现一叠旧的报纸杂志,有《肯尼亚标准报》、《非洲密件》、《观察家》,以及《私家侦探》。他把这些报纸塞进音乐箱里,回到大厅,对她的临时灵堂和格拉斯东皮箱看最后一眼。留在这里,放在他们能找到的地方,以免他们不满意今天早上在外交部的工作,他对她解释,然后步入寒风刺骨的夜色。步行到戏院花了他十分钟。二号厅有四分之三的位子是空的。他没有注意看电影。有两次他必须带着音乐箱躲进男厕去看手表。离九点还有五分钟时,他从西边侧门离开,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冷得让人受不了的后街。一辆停在路边的蓝色迷你巴士盯着他看,一时之间他竟然很荒谬地以为是玛萨比特来的那辆绿色游猎卡车。车头灯正在眨眼。有个方形脸的人戴着水手帽,驼背坐在驾驶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