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3/44页)

“这里的馅饼和土豆泥很好吃。”威尔逊说。

他说话低沉、冷静、从容,带有点抑扬顿挫的加勒比口音。斯特莱克想,身穿保安制服的威尔逊让人有种安全感。

“谢谢你抽时间见我,非常感谢。约翰·布里斯托不接受他妹妹的尸检报告。他雇我重新查看一下各种证据。”

“嗯,”威尔逊说,“我知道。”

“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跟我见面?”斯特莱克随口问。

威尔逊眨了眨眼,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干笑,显得有点羞愧。

“二十五英镑。”他回答,“但这并不能改变事实,只能让他感到好受一些。他妹妹是自杀。不过,你随便问吧,我不会介意的。”

说到这里,威尔逊合上《太阳报》。

报纸头版刊登着戈登·布朗首相的照片,首相挂着两个眼袋,显得非常憔悴。

“你应该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了。”斯特莱克说着,打开笔记本,放到自己的盘子旁,“不过,最好还是当面听你说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好,没问题。对了,基兰·科洛瓦斯·琼斯可能会来。”威尔逊说。

他似乎在等着斯特莱克问那人是谁。

“什么人?”斯特莱克问。

“基兰·科洛瓦斯·琼斯。他是卢拉的固定司机。他也想跟你谈谈。”

“太好了。”斯特莱克说,“他什么时候到?”

“不清楚。他在上班。只要能来,他会来的。”

这时,女服务员把一大杯茶放到斯特莱克面前。斯特莱克道了谢,然后喀嚓一声按出手中笔的笔尖,准备记录。但没等他发问,威尔逊抢先说:

“布里斯托先生说你当过兵。”

“是的。”斯特莱克说。

“我侄子在阿富汗服役。”威尔逊呷着茶说,“赫尔曼德省。”

“哪个兵团?”

“通信兵团。”威尔逊回答。

“他在那里多久了?”

“四个月。他妈妈担心得睡不着觉。”

威尔逊说,“你是怎么退役的?”

“炸断了腿。”斯特莱克一反常态,如实回答。

其实,斯特莱克只说出了部分实情,但这部分实情是最容易对陌生人说的。他本可以留在部队,部队也很想留下他。但早在炸断腿的两三年前,他就隐约产生了退役的念头。失去一条腿,只是促使他把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他知道自己正在逐渐接近某个临界点。到了那个点不离开部队,他将再也无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因为,通过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部队会把你的棱角完全磨平,将你彻底淹没在部队生活的洪流之中。当时,斯特莱克尚未被这股洪流吞没,他选择及时离开。尽管如此,尽管失去一条腿,但斯特莱克想起特别调查局,心里只有怀念,没有怨恨。要是想起夏洛特也能这样,只有怀念,没有怨恨,他该多么高兴啊。

听了斯特莱克的解释,威尔逊缓缓点了点头,说:

“真不幸。”

“和有些人相比,我算轻的了。”

“是啊。两星期之前,我侄子排里的一个家伙被炸死了。”

说话间,威尔逊呷了口茶。

“你跟卢拉·兰德里关系怎么样?”斯特莱克握着笔问,“你经常见到她吗?”

“就在她进出大门时见个面。她经常对我说‘你好’、‘请’、‘谢谢’,而其他那些该死的阔佬,全部加起来,对我说这些话的次数都没她多。”威尔逊简明扼要地回答,“我们聊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关于牙买加的事。她打算去那里工作,问我住在什么地方好,那里怎么样。还有,我问她要过亲笔签名,送给我的侄子贾森当生日礼物。我请她在贺卡上签名,然后我把贺卡寄去阿富汗。就在她出事的三周前。从那以后,每次见到我她都会叫出贾森的名字,问我贾森的情况。这让我很喜欢这个姑娘,你知道吗?我干了很长时间的保安,去过各种地方。那些人只希望你替他们挡子弹,根本不会记住你的名字。总之,她人很好。”

斯特莱克点的馅饼和土豆泥端上来了。堆得高高的盘子热气腾腾。两人只顾盯着盘子,几乎忘了说话。斯特莱克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同时说道:

“你能把卢拉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对我说一遍吗?她几点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