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斯金纳之箱(第7/14页)

在教学楼顶,一个男子默默地站着,目光始终盯着西北角上的小男孩。良久,他看看手表,拎起脚边的一个塑胶袋,转身离开。

此时,落日终于消失在校园围墙以外更远的地方。瞬间,夜色就吞噬了寂静的操场。

小男孩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太阳是何时落下的,他只知道,乒乓球在空中的轨迹已经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看不清了。

在一次精彩的扣杀后,小男孩喘着粗气,放下了球拍。他很满意,因为“对手”完败。

他把球拍和球放进书包里,又拿起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然后,一边擦汗,一边向教学楼走去。

在教学楼门口,小男孩遇到了正拎着钥匙出来锁门的值班大爷。老头一看是他,不由得笑骂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天天这个时候来撒尿!”

小男孩冲他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黑暗的走廊显得无比漫长。这座历史悠久,年久失修的小学校处处透出破败的模样。肮脏的墙围、掉落的墙皮、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小男孩跑到厕所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径直走向小便池。

天花板上是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正在发出嘶嘶的异样声响,同时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只在不断眨动的独眼。小男孩顾不上这些,一心想排空鼓胀的膀胱,拉开裤子就尿起来。

有力的水流冲刷在瓷砖便池中,发出哗哗的声音。

突然,在他身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叹息。仿佛一个伤重的人在垂死呻吟。

小男孩抖了一下,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水流也瞬间中断。他微微侧过身子,仔细倾听着,可是,耳畔除了灯泡的嘶嘶声外,再无异响。

他撇撇嘴,转过身,继续痛快淋漓。就在水流渐小的时候,又一阵奇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

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悠长。小男孩猛地转过身来,任由残余的一点尿液滴在自己的鞋子上。他来回扫视着面前的四扇木质隔断门,最终确认那声音来自左起第二扇门内。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裤子,左右望望,又把视线投向那扇漆面斑驳的木门。此时,电灯的嘶嘶异响让厕所内显得更加寂静,小男孩有些紧张,更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竭力把耳朵凑向那扇木门,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

小男孩突然觉得嘴巴很干,他舔舔嘴唇,清清嗓子,大声问道:“有人么?”

话一出口,小男孩也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后撤了半步。

木门里一片死寂。

小男孩的表情变得疑惑,他又向左右看看,最后,整整肩头的书包带,咽了口唾沫,慢慢地伸出手去,试探着推了推木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露出一条缝。

小男孩的手上稍稍用力,木门被推开了大半。

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小男孩倒吸了一口冷气。

木门里,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背对着自己,面向墙壁,两脚跨立在便池上。

小男孩还来不及询问,黑衣人就慢慢地转过身来。

在频繁更替的光明与黑暗中。

小男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睛瞬间睁大,知道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也知道自己的嘴巴完全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黑衣人的脸——不,那不是一张脸。

那是一个光滑、惨白,没有五官的平面。

值班大爷蹲在教学楼门口,跟着脚边的收音机,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二人转。一根烟吸完,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天天晚上来撒尿的乒乓小子还没有出来。

老头儿有些生气,甩着手里的钥匙走向长廊尽头的那间厕所。

气冲冲地推开木门,他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掉坑里……”

这句诅咒他只说了一半,就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小男孩侧着身子,躺在厕所中间的一摊污水中。

C市社会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杨锦程办公室。

杨锦程看着面前的男子在保密协议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确认无误后,他把那份协议书锁进保险柜里。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男子。

男子伸手去接,却发现信封另一端的杨锦程并没有松手。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再无瓜葛。”杨锦程目光炯炯地看着男子,“我说清楚了么?”

男子点点头。杨锦程松开了手。男子从信封里取出一沓钞票,数了数,冲杨锦程微微颔首,起身欲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孩子……”男子似乎欲言又止,“后来怎么样了?”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杨锦程垂下眼皮,自顾自点燃一支烟,“拿到报酬,这件事和你就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