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6/53页)

“我什么都没解释。我只是说岛上只有两位客人,所以不需要这么多工作人员。今天晚上会公开奥利弗的死讯,赶星期日的报纸或许为时已晚。奥利弗小姐也同意在这个时间点发布消息,我们不希望本地媒体率先插手此事,她也同意这个观点。”

艾米丽·霍尔库姆走到桌子旁:“无论是不是谋杀,我都需要订星期一早上的船。我已经同纽基镇的牙医预约了十一点半的看诊。”

梅科洛夫特皱了皱眉:“那或许有点麻烦,艾米丽。媒体可能就在那儿等着你呢。”

“不可能在纽基镇。如果他们要堵我的话,也是在彭特沃斯港的码头。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付媒体我很有一套,无论是本地媒体还是国家级媒体。”

梅科洛夫特没有多做争辩。他认为,总的来说,他对这次会议的把控要比预期的更有效率。盖伊几乎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个男人似乎从情感上刻意地同这起悲剧保持着距离。这也不足为奇:既然他决心摆脱全科医师的职责,很可能也不想同任何别的什么责任扯上关系。不过这种回避令人担心。因为梅科洛夫特确实需要盖伊的帮助。

艾米丽说:“如果你们有谁还想吃东西,最好赶快抓块三明治吃。警方应该很快就要到了。鲁珀特,如果你自己能应付的话,我要先回大西洋别墅了。乔,我建议把剩下的事情留给男士们去处理。留两位接待人员足够了。可别让新来的客人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他们可算不上科姆岛最尊贵的客人。如果需要召集大家到藏书室集合的话,也别把我算在内。要是总警司想见我,他可以提前预约。”

这时,房门开了,艾德里安·伯伊德走了进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双筒望远镜,他说:“我刚刚看见了一架直升机。警察就快到了。”

2

一架松鼠二型直升机嗡嗡地掠过英格兰南部,在秋日的田野上投射下一片阴影。挥之不去的投影仿佛某种不祥的先兆,预示着即将降临的灾难。过去一个星期反常、不合季节的天气还在持续着。乌云时不时地在他们的上方凝结,再猛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帘令直升机好似在如墙的水幕之间穿行。转眼,云罢雾霁,经雨水洗刷过的田野再一次沐浴在仲夏般醇厚的阳光中。展现在眼前的景致犹如一幅光洁的刺绣拼贴画,一簇一簇的林地像是用深绿色的羊毛编织而成,亚麻田交织着柔和的棕色、浅金色和绿色,蜿蜒的小路和河流仿佛是用闪耀的丝线织成的绣品,横亘在画卷中。耸立着教堂方塔的小镇子则是一个又一个令人称奇的刺绣佳作。达格利什扫了一眼同伴,发现本顿史密斯正出神地盯着不断从眼前掠过的风景,他不由得好奇,对方究竟是在欣赏这些人为打造的规则图案,还是沉浸在广阔却肆意的想象之中。

达格利什一点也不后悔起用本顿-史密斯,之所以选择让他加入专案组,是因为他具备了达格利什所看重的、一位侦探应该具备的素质:智慧、勇气和直觉判断力。要同时具备这些品质并非一件容易事。他希望本顿-史密斯也能拥有敏锐的感知力,不过这一点不太容易评定,无疑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令他稍感担忧的是,在皮尔斯·塔兰特离队后,凯特和本顿-史密斯目前合作得是否愉快。他不需要二人喜欢彼此,不过,他的确要求他们互相尊重,成为协同合作的搭档。凯特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同事之间公开的对立情绪会给调查工作带来多么大的危害。他相信她能够处理好。

达格利什瞥见她正在看一本薄薄的平装书——《第一女子侦探社》,周身散发出一种他熟悉的紧张情绪。凯特不喜欢坐直升机。带翼的机身至少还能给人一种潜意识的安慰——这种外形似鸟的机器就是被设计用来飞行的。眼下,他们被困在一个嘈杂的机舱里,这东西看上去不像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似乎只是出于某种疯狂的企图随便拼凑而成,想要公然挑战地心引力。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本书上,不过只偶尔才翻一页,占据她思绪的并非亚历山大·麦考尔·史密斯笔下那位温柔而迷人的博茨瓦纳侦探,而是救生衣使用的方便性以及它是否能够起到作用。一旦引擎失灵,凯特认定这架直升机会像一块石头一样笔直地往下坠。

此刻,处于出发与抵达之间这段嘈杂的间奏里,达格利什暂时忘却了专业领域的难题,脑海中思索着一个更为棘手的私人问题。是他先向艾玛·拉文纳姆告白的,不过并不是当面告白,而是通过信件。这不正是因为不想看到她眼中的拒绝,因为怯懦才采取的权宜之计吗?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他们从各自忙碌不堪的生活中挤出时间约会,二人聚在一起的时光像被浓缩了一样,伴随着一种几乎令人胆怯的快乐:热烈的性爱;对彼此抱有丰富又纯粹的情感;精心规划出的时间也只想耗费在对方身上,彼此陪伴着享用美食、看电影、逛画廊或者听一场音乐会;在他的寓所里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并肩站在狭小的露台上,各自端着饮料俯瞰五十英尺下泰晤士河轻拍着河岸或是倾心交谈或是享受令人安心的静谧。这个周末本该也是如此。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工作而爽约了。他们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临时出现的突发状况,所幸这只会令下一次相聚变得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