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9/17页)

我在想,父亲事发之前又去神户,会不会是因为他对祖父曾经住过的城市还心存挂念?父亲去神户见祖父的时候还很小,对那个地方应该会抱有一种憧憬之情,说不定父亲就是出于这个心理才去的神户?

当然,我这么想可能太过女人、太感性了。我只是把我直观的想法写下来而已,仅供参考。

这是多么典型的女性思维啊!父亲倔犟、顽固的形象在省吾心里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他觉得嫂子写的关于父亲的事不过是些让人一笑置之的猜想而已。父亲为什么要来神户?现在依然是个谜。但他总觉得父亲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到了神户,刚好在报纸上看到石崎轮船公司在招聘员工,就前去应聘了。招聘信息是在地方报纸上刊登的,所以父亲肯定是来到神户之后才想着要去就职。为津回忆时也说过,面试时父亲所说的理由就是想在神户住下来。

叶村康风去世的时候,省吾才九岁。叶村康风的倔犟、顽固,只是省吾以一个小孩子的眼光判断的结果,所以可信度不高,事实上也许叶村康风真的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呢?

首先,就单论他和中国的革命志士有来往这个事实,就与省吾从小到大对他的印象完全不符。

——那就姑且把嫂子说的先记下来吧!

省吾这么想着,把信读完后就开始给嫂子回信。

嫂子,我已经收到您的来信。有关您对父亲来神户的原因的猜想,我也认真看了。还有就是信中提到过的那个“诹访子”,今天我从一个花隈出身的老艺伎那里打听到,她现在还健在,并且就住在京都。而吴练海好像已经去世多年了。我现在正在调查诹访子的详细地址,查到了以后,马上通知您。我心里也在祈祷她能作证给父亲洗脱罪名。

您和哥哥已经将父亲的事调查得很清楚了,所以我现在查到的一些东西,不过是些遗漏残渣。比如前几天,我去拜访了父亲在石崎轮船公司工作时的一个叫为津的同事。听他说您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给他写信问过父亲的事了,不禁让我大感佩服。

总之,我会竭尽全力调查此事的,请您转告哥哥,让他放心……

父亲晚年寡言少语,但年轻时好像并非如此。他跟一郎是说了很多话的。他到晚年才有了省吾这个儿子,年龄差距太大,所以有些话不好跟省吾说,说了省吾也不会懂。而且,那时候省吾的大哥哥和姐姐相继去世,他也变得忧郁了起来。再加上那还是战争年代,更不可能有时间和省吾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省吾祖父母的陈年旧事了。

哥哥一郎也是在病重住院的时候才告诉了省吾叶村家族的历史。在那之前,可能考虑到兄弟俩是同父异母的缘故,家族的历史反倒成了两人聊天谈话的禁忌。如果聊着聊着话题转到自己母亲身上,而他俩又并非同一个母亲,气氛肯定会很尴尬。

现在一郎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在跟省吾聊天时会时不时地说一点家族的事情。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想把叶村家族历史传承下去的意思。他坚信父亲是无辜的,所以,为了给父亲洗脱罪名,他连父亲的秘密也一并告诉了省吾。

“看来和哥哥还是有代沟啊!”省吾心想。省吾并不想在叶村家族历史的问题上纠结。现在这年头谁还把“家世”这东西当回事儿。前段时间,有个歌舞伎演员,孩子都跟人家生了,就因为女方家世不好,一直没把对方娶回家,结果被世人当做笑谈,骂他太落伍,简直是泯灭人性。

——不就是个歌舞伎演员吗?放到以前就是下九流的戏子,活得还不如普通老百姓呢!现在倒论起门第来了。

省吾听了这些以后,也感到很愤慨,所以他现在极力想抹掉那块笼罩在心头的混杂着家庭历史的阴云。此前他是为了哥哥,更是为了嫂子,但如今却有了新的理由和动力,那就是三绘子。这件事把他俩拉到了一起,并且已经演变成见证两人爱情的一种途径了。他真心地祈祷父亲是无罪的,这也是为了三绘子,他希望两个人的合作和努力能得出一个完满的结果。

望南宾馆的汪志升从香港旅游回来了,K大学的山本副教授得知此消息后,便约省吾星期天一起去汪家的老仓库查找资料。三绘子在一旁听到后说她也要去。

于是省吾将三绘子介绍给山本道:“这位是服部小姐,这次的调查她也帮了不少忙。”

望南宾馆坐落在六甲山脚下,汪志升把父亲留给他的别墅改造了一下,形成了现在的模样。汪志升的父亲汪守义在昭和(一九二六年至一九八九年)初期的神户华侨界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以孙文为首的中国革命家和政客都曾是汪守义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