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12/16页)

平时,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半省吾都是不在家的。房间钥匙也是平常用的普通钥匙,所以在他不在家的这九个多小时里,小偷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撬锁进来。而且这幢公寓很大,进进出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然而,就是再厉害的贼也绝不会想到,那么重要的原浆竟然就放在铁桶的后面,而且还和一堆清洁工具乱摆在一起,就算看到了,也只会认为那是洗涤剂之类的东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省吾才选择了这个地方放置假原浆。

“唉,算了,反正是一瓶威士忌。”天性乐观的省吾也没再顾虑太多,把书装进文件袋就去赴约了。

“我明白了。”

在“秋帆”关东煮店,听了省吾的问题后山本国彦沉稳地说道。

虽然山本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却非常老成。头发整齐地梳成三七分,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副度数极高的眼镜,一副主人姿态地端坐着。那双纤薄的嘴唇也紧紧地合成了一个“一”字形。

“虽然‘吴练海’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但是我知道在辛亥革命以前,确实有很多中国革命者来到日本,长期逗留在华人聚集的神户。就像你刚才说到的,他们大都肩负着秘密任务,一般都会隐姓埋名,所以,像我们这种以史料为依据的研究者是很难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的。当然,我说没听过这个名字并不代表这一事实就不存在。”

说完,山本把酒杯放到嘴边,像在舔酒一样地把酒慢慢喝完了。盛得满满的杯子毫无倾斜地就空得一干二净,这种喝酒方式省吾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心生佩服。

“总之,”山本又开口说,“虽然我现在不知道吴练海这个人,但从我掌握的资料里面也许能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去查就行了。”

“我哥哥也收集了大量的资料,但关于吴练海之后的事,就只知道这些了。”省吾把夹在《邯郸之梦》里的那张纸片抽出来给山本看。

山本看了以后严肃地摇了摇头:“资料的海洋是无边无际的。”

“没错,说得好,说得好啊!”这时吉冈教授从旁边插了一句。

“据哥哥的推测,”省吾接着说,“住在神户的华侨之间,肯定还有我们没掌握到的资料。”

“完全有这种可能。”山本说,“可是,对外公开的资料早就在‘二战’末的空袭中烧毁了,现在只剩一些个人手里的资料了。而在这些人里面,住在六甲的汪氏家族的资料最多,可以称得上是个资料宝库,但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整理出来。”

据山本说,“二战”之前,神户海洋气象台下面曾有一座纯中国式的建筑——神阪中华会馆。当时它是逗留日本关西地区的华侨的中心。不称作“阪神”而命名为“神阪”,就是因为当时神户的华侨要比大阪的多,势力也要更强。这座会馆历史悠久,里面同时供奉着孔子和妈祖观音等。据资料记载,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时,当地日本人的民族情绪高涨,扔石块攻击会馆,给会馆造成极大的损害,导致后来不得不重新进行修缮,想必扔进去的石头定是相当巨大。

与当地华侨有关的记录,大都存放在这所会馆里。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它在一九四五年六月五日的空袭中化为了灰烬,只剩下一堆瓦砾。各种记录和文件也在那时被烧光了。

孙文也曾经来过这座会馆,所以会馆的历史是比较辉煌的。但“二战”以后会馆没有重建,而是在原来的地方建起了一所华侨学校。

除了这座会馆以外,当地还有华人同业工会,按籍贯分为三部分。其中最大的是以广东出身的商人为会员的“广业公所”,会员人数一般维持在五十人左右。另外两所分别是福建商人成立的“福建公所”和江苏、江西、浙江等长江下游各省商人建的“三江公所”。可是,这三个公所也在空袭中被全部摧毁,保存的文件也全部流失了。

听到这里,省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说,华侨那边的资料也没有指望了?”

“也不能这么说。”山本不紧不慢地说,“刚才跟您说了,现在很多个体华侨的家里还留有一些资料,但华侨社会也是荣枯盛衰,变幻无常,保存有这些资料的几个有实力的人的子孙现在不是归国就是破产了,各类资料也随之流失。但是,住在六甲的汪志升家族不但躲过了当时的空袭,也没衰败破产,所以他家的资料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完整的。”

“这么说,汪氏家的资料还是有希望的?”

“没错。汪氏已经把祖上传下来的别墅改造成了宾馆,现在生意很红火。可是,他对这些破旧记录一点兴趣都没有,前段时间我碰到他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为了扩建宾馆,想把那老土仓推了,里面的破烂家具也得尽快处理掉。我当时就回去跟学校交涉,看能不能把那些记录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