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控的审判(第10/14页)

歇斯底里的安德肋亦挨了一掌,竟系若望给他的。他苍白的嘴唇间已不再吐出“娘,我是天宝”这样的口头禅,说的竟是:“胆小鬼!有我在,你们都死不了!”

大家这才发现,若望穿得异常整洁,昨日深夜沾了粪便的头发也已用冷水冲干净了,因气温极冷,发梢结起白霜,令他瞬间老成了五十岁,站在庄士顿身边,竟有些平起平坐的意思。

“神父大人,你挖的那条沟就是为了抵挡外敌的吧?他们只有捆两把长梯才能架过界,进攻这里,如果我们抵御得当,也许能活得长久一些。”扎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正考虑自己的后路。

“没错,但是这里的食物只能维持五六天,如果在这个时间内逃不出去,我们就只有饿死在里头。虽然因为下雪,不愁水源,不过潘小月会用别的办法让我们在里边活不下去。”

不知为什么,庄士顿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杯隔夜的咖啡一样。

“但是我相信会有办法多撑几天,她不过是统领了一条街,总有一些地盘是她管不到的。”夏冰亦燃起了斗志。

浑身发抖的安德肋颤声道:“我……我们……什么武器都没有,怎……怎么撑?”

“并非什么都没有。”庄士顿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所有人都隐约觉得,希望并非随着外头那些虎狼的围剿落荒而逃。

身形最灵巧的多默搭梯攀上教堂大门一侧的围墙向外窥视,兴许是食物让他们精力变得旺盛了,他行动敏捷,在背上绑满枝条,把自己与光秃的柏树枝丫混在一起。每隔一刻钟,他便转身向底下站着的夏冰摆一个手势,左手伸一根手指就是一个人,右手若用拇指与食指环一个圈便是十,他最后左手举五,右手环圈,后来将左手又变化为六的形态,随后又换成了四。夏冰示意他下来,转回礼拜堂对杜春晓道:“一共六十个人,四十个在大门口守着,另二十个绕到后边去了。”

此时已能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枪声,多默自告奋勇再次攀上树顶,刚刚够到能俯视外头的高度,只觉耳边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摸一下耳垂,已是湿滑一片,一手鲜红液体散发着温热的血腥味儿。

隐约听得一个女人在大声咒骂,枪声遂戛然而止。

多默神色茫然地转头往下看,只见夏冰在底下拼命挥手,示意他赶紧下来,多默害怕起来,血浆让他想尖叫,却又异常振奋,红色鼓励他继续登在巅峰,成为暂时的“上帝”。

“多默!”庄士顿边喊边从礼拜堂跑出来,杜春晓和扎肉跟在后头,谭丽珍已不知躲去了哪里,再也不见,阿巴被松了绑,正兴冲冲把粗硬的玉米窝头往嘴里塞。

庄士顿跑到大门下的石墙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对上边的孩子喊道:“别下来!待在上边更安全!”

夏冰一脸诧异地望着庄士顿,庄士顿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转过头对杜春晓道:“跟我来。”

这个时候,庄士顿周身散发某种罕见的领袖气质,杜春晓与扎肉互望了一眼,竟陡增了些信心。

庄士顿引领他们来到钟楼的最后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仓库,很大很空旷,到处灰扑扑的,面粉的尘埃在空中飘浮,一个大瓦缸用木盖子盖住。扎肉难掩好奇心,打开看了,里头的米已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数袋玉米面粉静静躺在角落,对面有七八个小坛子。庄士顿打开其中一个坛子,里头盛有粘稠的明黄色液体。

“这是灯油,可以点火,他们爬过梯的时候,我们用它来烧退他们。”

“没用。”杜春晓拿手指在油缸边缘拈了一些,摩挲起来,“他们人多,这些油不够,再说这些孩子年纪太小,就算点了火把丢出去,也丢不远。”

“那要怎么办?”

杜春晓笑道:“确是有更好的办法,你那白花花的兔崽子肯定有些我们感兴趣的宝贝。”

三人出来的辰光,夏冰正面色凝重地向他们走来,手里拎着一个草绳编起的网兜。

“这……这是刚刚他们扔进来的。”

网兜里,竟是老章的头颅,那半边残缺的脸血迹斑斑。

5

斯蒂芬已经不再暴躁了,他知道发脾气只会坏事,如果你要打倒敌人,就必须比对手更冷静,本事大的人从来不发脾气,这是他在上海的时候从一个叫杜月笙的大亨那里听来的。所以他宁愿在火炉旁等待最好的时机,然后拿不屑的眼神看潘小月。这个女人很快就要自取灭亡了,她不够狠毒,虽然那是有原因的,但感情总让人变得脆弱,对谁都一样。所以斯蒂芬只是尽可能地保持礼貌,尽管他现在只想掐断那个废物女人的脖子。

梯子已经扎好两架,那些笨蛋正在争先恐后地往上走,梯子吃重之后发出惨叫,他们仍然在上头健步如飞,直至被教堂内飞出的第一个火球击倒。跑在最前头的几个纷纷掉落在那道壕沟里,他们不停往外攀爬,却很快地整个身子沉入裂开的冰面。原来那并不是土沟,只是被冰封住的深水潭,遇热量与重压之后便露出狰狞的原形,他们头顶的梯子也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