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魅影重重(第11/25页)

想起来,美国犹太移民的增多,似乎就是从希特勒当权之后开始的。我们在美国也听到了犹太人的居住区被公然隔离的消息,但纳粹通过四处散发的宣传单和广播节目宣称,他们会保障这些犹太人干净舒适的生活,并且勤恳工作的话,犹太人也可以加入日耳曼民族,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但是逃亡到美国的犹太人否认了这一说法,他说这是个无法想象的惨无人道的世界。实际上,我知道一九四一年在德国占领下的波兰,曾发生过犹太人大屠杀事件[6],但是并没有消息指出在德国本土是什么情况。

那时候我不过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年轻人,并没有亲戚生活在战火纷飞的欧洲。就算说起纳粹的支配,也并不关我什么事。恐怖、愤怒、绝望,都只是远远旁观,并不清晰。我带着这么模糊的想法来到了战场,一边打倒敌人,一边在欧洲大陆上行进。然而到现在我还是不怎么明白。

我们劳心费神、赌上性命地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被长官要求立刻回答,我已经准备好了答案——“打倒德军,重塑世界和平,长官”。但是我的内心依然疑惑。是为了替天行道?是为了自由?是为了重要的伙伴?还是为了挣扎着想要夺回家园的普通市民?无论为了谁,无论怎样抗战,我们还是抓不住任何人,他们终将会丢掉性命。

然而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要继续战斗,可能仅仅是因为曾经做出的妥协发展过快,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你们在干吗呢?”

当作顶棚的毯子突然被掀开,戴着红十字袖章的斯帕克不满地探了个头进来。

“大家闹哄哄的,说闻到了香味。”

“啊,抱歉,刚在加热德军的配给口粮,想给迭戈吃来着。”

“迭戈啊……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

我板起脸问,这时爱德从斯帕克的旁边钻了出来。他的眼镜上沾满雪花,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爱德说刚才又听到那个声音了。我这会儿也过去看看,但他可能不会见牧师以外的人。”

“那我也去。”

我连忙用布包好德国罐头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牧师您好,我是斯帕克。”

掀开迭戈洞穴上的毯子,斯帕克和里面的随军牧师打了声招呼。尽管斯帕克平时态度很差,但面对随军牧师他还是彬彬有礼。约斯特没有在,可能是被调去了其他的洞穴。

“按照您说的,我把安眠药带来了。”

“啊,你来了。”

牧师带上印有十字架的头盔,假装咳嗽着向这边使了个眼色。对迭戈说了句“我稍微离开一下”后,牧师爬了出来。这期间,迭戈在洞穴中裹着毯子,盯着墙一言不发,对我们毫不理睬。牧师出来后立马用毯子重新盖住了洞穴,迭戈的侧脸也看不见了。

牧师可能在三十岁左右吧,还很年轻。他掸掉沾在膝盖上的雪,推着斯帕克的后背,把他带到了远离洞穴的松树树荫下。虽说是牧师,但他没有穿牧师袍,而是和我们一样穿着野战服。

“还是不能送去救护站是吗?”

“很抱歉,现在条件仍然不允许。也许再过段时间,情况还会有变化……”

由于被敌军包围,负伤的士兵不能转移去其他医院。因此就算已经超过了巴斯通救护站的容纳上限,还是只得把伤员继续往里面塞。伤病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敌军的攻击——在气温零度以下又没有替换袜子的情况下,许多人因雪水沾湿双足而患上战壕足病,最坏的甚至需要截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士兵因冷空气而损伤了肺部和气管。

“这就麻烦了,他现在神经相当紧张,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听到那个声音。”

牧师从心底里深深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的为迭戈担心。从斯帕克手里接过安眠药,牧师似乎这才注意到我和爱德,眨眨眼问道:

“你们是他的同伴吧?”

“是的,这是同一个连的格林伯格,没准这次的事会帮上忙。旁边的是他的小兄弟。”

斯帕克只是草草地介绍了我,而我确实帮不上忙,所以也没能有什么怨言。听到斯帕克介绍自己,爱德走上前一步说道:

“牧师您好。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和迭戈一起听到那个声音呢?”

随军牧师用手挠了挠后脑勺,说:“正好听到……”看来迭戈所听到的声音不是妄想了。

“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那个声音确实让人毛骨悚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迭戈害怕那是幽灵了。”

“具体像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

“这个嘛……可能是棒子或者是锋利的东西戳在某样物体上发出的声音。蹬蹬、蹬蹬,这种感觉。”

我立马看向爱德,因为迭戈曾颤抖地说过他知道那是刺刀的声音,这刚好跟牧师所说吻合。而爱德似乎也记得迭戈的话,试探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