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第25/27页)

爱德瞅了威廉姆斯背后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右手。威廉姆斯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僵硬地同样伸出右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蒂姆。你也来吧。”

听到爱德叫我,我却不知为何双腿发软,怎么也走不到威廉姆斯面前。

现在是自由时间,迭戈和邓希尔跟大家一起去操场打棒球了。我跟邓希尔已经慢慢打成一片,没有了以前那种别扭的感觉。从维修场回来的我和爱德不太想打棒球,就去小卖部买了可口可乐。

我拿着冰凉的可乐坐到沙袋上面,抬头仰望刚刚迎来夏至的明朗晴空,可乐的瓶壁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水珠。老实说,我的腿到现在还是有些发软。

从操场的方向可以听得到战友们的欢笑声,几乎让我产生了我还在跟故乡的朋友们玩闹的错觉。我们确实是战友,却不知是不是朋友。生死与共的战友和玩完游戏之后互相道别,第二天再见面的朋友还是不一样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啊?”

我用开瓶器打开可乐瓶盖的时候,爱德突然这样问我。

“你有事瞒着我对吧?说出来吧。你不是很好奇维修场的那个涂鸦吗?”

有一瞬间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禁眨了眨眼睛。但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敏锐呢。

“我本来没想说的,你怎么会发现?”

“我当然会发现了,你的反应跟平时都不一样啊。”

爱德看着操场的方向,把可乐瓶举起来凑到了嘴边。夕阳照在他精悍的侧脸上,把他的轮廓染成了橙色。

那幅用粉笔画出来的大猩猩涂鸦,唤醒了我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不愿想起的记忆。而这时候我突然感觉不能再这么对它视而不见了,必须要对别人倾诉一番才行。能让我倾诉的就只有爱德。

“我啊。”

我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只好咳嗽了一声。

“……我是在南方长大的,没怎么去上学,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是邻家的一个坏小子。”

我早就忘记他的名字了,但还记得他是个寒碜的白人小鬼,头发是金色的,留得特别长,说起话来口气很臭。

“有一天,那家伙带着我跑到镇外去冒险。以前我最多也只是走到镇子的边缘,然后大人就不准我再往里走了。我问父母为什么,他们也不回答我,只会说‘等你长大再说’来搪塞过去。所以那天我被坏小子带到那里去,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开这个秘密了,高兴得不得了。

“镇上和郊外的分界线是一条河,河对岸有一排棚屋,比我平时看见的房屋都简单得多,也寒碜得多。空气里隐约飘着炊烟和动物一样的气味。沿着河边再走几步就有一座桥,一位老人靠在河对岸那一头的桥边。老人衣着褴褛,皮肤像煤焦油一样黑。

“那天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们究竟住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虽然偶尔也会有黑人来店里帮忙,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那天的早餐吃了些什么,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以为他们就是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但那一天,我看到了他们真实的住处。我身边的那个坏小子迈着大步走到桥上,然后在桥的正中间停住。他慢慢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粉笔,画了个大大的猴子。我战战兢兢地靠近他,问他在干什么,他张开没有牙的嘴笑着回答:‘我在给黑鬼的老窝画记号啊,你也一起来画吧,很好玩的。’他把粉笔递给我,我却没有接,他就生气地噘起了嘴,说我是在同情黑鬼。他的犟脾气上来了,非要把粉笔塞给我。

“他在桥上画了很多猴子和猩猩,我也在旁边画了几个。一开始总感觉自己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害怕得不行,但画到最后我也乐在其中了。就在那时,来了一个年轻的黑人男子。

“那个男人跟威廉姆斯二等兵一样高,脊梁挺得很直,仪表堂堂。他黑色的脸上挂着水珠,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出汗。

“他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告诉我们最好回家去。坏小子还想跟他顶嘴,但我拉着他的衬衫回到了镇上。回到家之后我的心脏还在狂跳不已,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奶奶发现我跟平时不太一样,吃过晚饭她就把我叫到了厨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总是那么温柔,所以我觉得她一定会原谅我的。我也没有恶意,只是稍微玩了一下而已。但我想错了。奶奶听完之后大发雷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生气的奶奶。我被她扇了一巴掌,不禁大哭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吃惊和诧异。奶奶对其他家人只说了一句‘没什么事’,然后往驾驶室里放上水桶和拖布,开着店里的卡车把我带到了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