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沧浪濯缨(第11/12页)

包拯等人这才彻底明白究竟,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康惟一亦脸有愧色,道:“几位已知道详细经过,想必也多少能体谅到我的难处。望包公子遵守诺言,能保守秘密。”

包拯尚不及回答,许洞已然怒骂道:“你以为你不说出去,你祖父降敌就不是事实么?自欺欺人,却欺骗不了天地人心!”康惟一面色一沉,道:“你以为宣扬出去又能怎样?哼,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想隐瞒真相的人,朝廷比我更想隐瞒事实!你敢宣扬,最后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他说得不错。大宋对外作战屡战屡败,没有一员拿得出手的良将,所以朝廷格外需要树立一个英雄人物来鼓舞军民士气。好不容易出了个英勇战死的康保裔,享誉朝野二十年,哪知道真实面目却是叛国投敌的懦夫,所谓的“忠义康王”原来是一场闹剧。最丢脸的还不是康氏家族,而是大宋朝廷,所以执政者得知后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隐瞒,如若包拯等人上书告发,最终只能是祸及自身,朝廷会将所有知道真相者监管起来,不是流配充军,就是编管异地。

包拯道:“提刑官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信守诺言。再会吧。”当即上前扶住许洞,道:“我们先带先生离开这里。”

许洞被锁日久,气血不畅,手足僵硬,暂时无法行走。张建侯便将他背在身上,一行人离开了大狱。

许洞问道:“你们是为了救我,才答应康惟一隐瞒这件事么?你们实在不该为了我这样做。”沈周道:“其实康提刑官说得对,就算我们告发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处。”他知道许洞心中纠结,忙将话题转开,道:“新近又发生了许多事,怕是先生知道后,要大大吃上一惊了。”

本以为许洞会极度震撼李元昊和野利裙的真实身份,不料他只急切地问道:“全大道发现的《张公兵书》残页是假的?”

沈周道:“嗯,虽然不知道杨守素从宋城县衙牌匾后取走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全大道手中的兵书残页都是有人刻意伪造的,刻版用的写本就是张巡张公的奏稿。”许洞道:“难怪!难怪!”又叹道:“其实我早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张公兵书》,只是心底里总还存有那么一线希望。”

沈周道:“先生能模仿张公笔迹,一定见过张公真迹了,到底是什么?”许洞叹了口气,悠悠道:“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永远不说出去的。”

他越这般神秘,众人愈发好奇,干脆就近找了家饭馆坐下,听对方娓娓道来。

许洞道:“不瞒你们说,我年轻时酷好兵法,一度执著于寻找传说中的《张公兵书》,想看看它有多么神奇。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当真让我寻到了《张公兵书》。你们别问我是怎么找到的,总之不怎么光彩,但经过名家验证后,确认那是张巡手迹。”

众人大吃一惊。张建侯道:“原来先生早在二十年前就寻到了真正的《张公兵书》!”

许洞摇头道:“都怪我的吴中口音。我寻到的是《张公殡书》,出殡的殡,并不是兵器的兵。那本书,里面记载的全是人名。后来经过我多方查询,才知道那些是在睢阳之战中被唐军将士吃掉的百姓的名字,排在首位的吉人,就是张巡的侍妾[6]。”

众人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张巡生前竭忠尽义,死时大义凛然,死后极尽尊崇,堪称人间忠臣的完美楷模。原来这位“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的大丈夫心中最后放不下的不是兵法兵书,而是那些为了守城被唐军将士吃掉的老幼妇孺!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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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熟户:指归顺的或发展程度较高的少数民族。宋苏舜钦《庆州败》诗:“屠杀熟户烧障堡,十万驰骋山岳倾。”《宋史·兵志五》:“西北边羌戎,种落不相统一,保塞者谓之熟户,余谓之生户。”

[2] 环州:今甘肃环县。泾州:今甘肃泾川。石昌:今陕西通远。

[3] 赤老:民间百姓对禁军的鄙称,因北宋时士兵都穿红色的军装。

[4] 西夏谚语是西夏文学中的宝贵遗产,涉及西夏政治军事、社会生活、风尚习俗、宗教信仰、伦理道德等各方面,寓意深刻,富有哲理,具有浓郁的民族特点。本小说中引用的西夏谚语均选自传世谚语集,即西夏仁宗乾祐七年至十八年(1176年—1187年)先后由梁德养、王仁持收集整理刊印的西夏文《新集锦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