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自海上的东西(第8/9页)

我这样说也许很不应该,不过这一点跟她本人倒是很像。虽然身受其害,可是体弱多病却很符合她的形象,形塑出更加特殊的气氛。住在豪宅里的千金小姐——她就是适合这样的说法。

真的,真是既八卦又粗神经的感想,然而我确实觉得惨剧之后的她更适合这种说法了。悲剧下的生还者。非常适合她扮演的角色。尽管大家都没有明说,我想附近的小朋友心中都是这么想的。众人所憧憬的她,绝对是悲剧女主角的不二人选。或许那个事件就因为有了她的存在,才会成为我们心目中的永恒吧。

13

写《被遗忘的祭典》时,我只有一次见到绯纱子的机会。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家里,我是在她整理家里的时期见到她的。

她要结婚了。跟在研究所认识的德国人结婚,然后打算一起移居到男方工作的美国。听说会去美国,也是因为她先生有意思让美国的医院重新诊治她的眼睛。

她很高兴能跟我见面,整整跟我聊了一天。

和她共处的一天,成为了《被遗忘的祭典》的重点。

绯纱子的记忆力惊人。只要是她手触摸过的、耳朵听到的东西,她就绝对不会忘记。尽管事件已经过了十年之久,她的记忆依然鲜明得令人讶异,仿佛她的经验在我的体内重现一样。

我想,如果绯纱子的眼睛能看得到,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她能看到凶手,事件应该就能更早破案。她听到了有人走向厨房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将信放在桌上、并用茶杯压着的声音。既然能注意到这些,就应该能够看见凶手的长相。

如果她的眼睛看得到的话。

绯纱子也表示了和我同样的看法。

也许就无法忍受到今天了吧。如果看到家人痛苦死去的样子,她就会被那悲惨的画面压垮,无法承受至今了吧,她说。

她这么说。那种或许能抓到凶手的不甘心,和自己因此才能存活的确信,在自己心中是同等的重量。

我甚至还这么想过:如果她的眼睛看得见,当时恐怕也会惨遭毒手吧?她可能也会被下毒,或是被凶手杀害吧?

结果怎样,谁也不知道。

这就是命运的作弄吧。

14

绯纱子失去视力是在上小学前。

详细情形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从秋千上跌落,撞伤了后脑勺,发过高烧后,视力便渐渐减弱。

她的父母跑遍了东京好几家医院求治,然而大家都说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所幸绯纱子年纪还小,脑筋和触感都很敏锐,因此还来不及对人生产生绝望,她就已经适应现状了,听说在生活上丝毫没有不便的感觉呢。只要跟她相处过,我想你就能了解。眼睛看得到的我们甚至还不如她的自由呢。

她没有上启明学校。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父母的努力打点,让她能进普通学校就读,而事实上她也能完全记住学校里和通学路上的一切细节,自己一个人上学。她会打算盘,可以运用手指计算。大家都说如果她眼睛看得见的话,不知道会是多么厉害的人。

她真的很不可思议。

好几次我都不禁怀疑,她的眼睛应该是看得见吧?

一起坐在房间里,她总能说出我的表情变化、周遭发生了什么状况。明明眼睛看不见,却好像能洞悉一切似的。

周遭的大人们也经常说起这一点。

她常常会说些奇怪的话。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反而看得更清楚。

她常常这么说。

仿佛自己的手、耳朵和额头也能看见东西一样。

她不当一回事似的,说得很自然。

听到她这么说时,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此出事之后,我之所以好几次想造访她家,就是因为想悄悄地问她:

当时的她,是否真的看到了所有发生的事?

她其实早已知道凶手是谁吧?

15

我不知道绯纱子如今人在哪里,大概还是国外吧。

《被遗忘的祭典》出书时,我们还通了好几封信,之后便音讯杳然。聪明如她,相信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吧。说不定她已经恢复了视力。想像她眼睛复明的情况,让我感觉很愉快。所以我一点也不会想要探询她的现况。

外面还是很热吧。都已经快到闭园的时间了,怎么热度一点都不减呢?手帕都已经湿了。

信?噢,你是说那封信呀。

结果那是个找不出答案的谜题。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收信对象是何人、那封信代表什么意义、尤金尼亚指的又是谁呢?

本来那封信是否是那个人写的,就不很明确。虽然做了笔迹鉴定,但因为当时他惯用的那只手受伤了,所以也无法判定是否为他所写的字。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碰过那封信,但不清楚是他拿过去的?还是送酒过去时刚好触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