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口(第17/27页)

“到哪个国家去呢?什么地方也不好混啊!”

“是不好混。不过,什么地方都行,只要能离开这儿。”

和雄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知道,这是性命悠关的事情,不用别人说,只要看一下雅子的神情便会明白。

“家里人怎么办?”

“我丈夫说他一个人能生活。他习惯过隐居般的生活。他的脾气,谁也说服不了。儿子已经长大,不用操心了。”

为什么会对和雄说这些呢?这些事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连雅子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对方不大懂日语,才使雅子感到轻松,甚至感到有些安心。不过,一说到这些,雅子还是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就你一个人了?”

“是的。一个和睦的三口之家,不知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散架了。虽然不能怨谁,恨谁,不过,我觉得毁掉这个家的是我自己。”

“为什么呢?”

“我一个人从家庭里跑了出来,因为我想自由。”

和雄眼里充满了眼泪,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到榻榻米上。

“独身一人就自由吗?”

“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

出逃,出逃的目的是为了摆脱什么?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雅子也不十分清楚。

“那太孤单了。真可怜!”

“不过,”雅子摇摇头,双手抱着膝盖说,“我并不感到孤独,因为我一直渴望自由,这就足够了。”

“……是这样啊。”

“即便这样死了也心甘情愿。因为我早就绝望了。”

和雄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对什么绝望了?”

“活着,对活着绝望了。”

和雄也哭起来。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为自己流泪的异国男子。和雄抽泣着,好久不能自制。

“你为什么哭啊?”

“因为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的知心话。对于我来说,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雅子露出了笑容。和雄沉默着,用他粗大的手腕擦着眼泪。雅子看了一眼挂在窗户上用作窗帘的绿黄两色的巴西国旗。

“哎,你说哪个国家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到过别的国家呢!”

和雄扬起脸,他那黑亮的眼睛因为流泪而有些红肿。

“到巴西去吧,现在那儿是夏天。”

“巴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雄思索着,然后腼腆地说:“我说不好,反正是个好地方,非常好的地方。”

“夏天”,雅子似乎要做梦似的闭上了眼睛。今年的夏天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季节。栀子花的花香,停车场那茂密的草丛,暗渠流水那瞬间的闪亮……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和雄正准备出门。他在T 恤衫上披了一件茄克衫,戴上一顶无檐帽。

“我去去就来。”

“宫森,让我在这儿呆到三点行吗?”

和雄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佐竹就该下班了。

雅子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她总算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和雄回屋的声响惊醒了雅子,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和雄从外边带进来一股冷气,他从茄克衫里面的口袋里掏出雅子熟悉的那个信封。

“给你拿来了。”

“谢谢。”雅子从和雄手中接过信封,信封带着和雄的体温,热乎乎的。雅子打开封口,看了一下里边的东西。除了一个新护照之外,还有七扎带封条的纸币,每扎一百万元。雅子从信封里抽出一扎钱放在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谢礼,请收下。”

和雄沉下脸,“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能为您干点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不是还要在这儿呆一年多吗?”

和雄脱了茄克衫,咬着嘴唇。

“圣诞节前回去。”

“真的?”

“对,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盘腿坐着的和雄环视着窄小的屋子,然后看了看窗子上的国旗。他眼里有一种思乡之情和安宁之感。雅子很羡慕他。

“我一直想帮你。你的麻烦和这个有关系吗?”

和雄从T 恤衫中拽出佩戴的那把钥匙。

“有关系。”雅子点了点头。

“这个可以不还给您吗?”

“可以。”

和雄安心地笑了。是健司家的那把钥匙。雅子觉得这钥匙是事件的开端,她久久地盯着和雄手中的钥匙。实际上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在雅子自身。对自由的向往和那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把雅子带到了今天的境地。

雅子把纸袋放进背包里站了起来。和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钱要还给雅子。

“这是给你的谢礼。”

“也太多了。”和雄硬要将钱放进雅子的背包里。

“你就用吧,反正这钱也不是正路上来的。”

和雄听了雅子这话停了手,脸色阴沉下来。大概是和雄那喜欢清白的性格和正义感,他不愿意用这种肮脏的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