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午时经(第8/12页)

“可他们是基娅拉的朋友。”

“不,威廉,你不能在基娅拉的名字上留下丝毫阴影。”

“可他们在她的教团里面活动……”

“他们是方济各修士,自称是属灵派的人,实际上是教士团的修士!但是你知道,古比奥的本蒂文加在调查中自称是传道者,而且跟贝瓦涅亚的乔瓦努齐奥一起诱惑修女,说地狱是不存在的,说可以满足肉体的欲望而不冒犯上帝,说跟一个修女睡过觉之后可以领受基督的圣体(愿上帝宽恕我!),说抹大拉的马利亚比贞女阿格尼斯更受上帝青睐,说凡人所称的魔鬼也就是上帝本人,因为魔鬼就是智慧,上帝就是智慧!而仁慈的基娅拉在听到这些言论之后,就产生了幻觉,上帝亲口对她说那帮家伙是一些Spiritus Libertatis[18]邪恶的追随者!”

“他们是方济各修士,头脑里燃烧着跟基娅拉一样的幻觉,而令人着魔入迷的幻觉和罪恶的狂热之间经常仅有一步之遥。”威廉说道。

乌贝尔蒂诺紧握威廉的双手,两眼噙着泪水。“你别这么说,威廉。你怎么能把在点燃的烛光下令人销魂的爱的时刻和带有硫黄味的感官的失控混为一谈呢?本蒂文加唆使别人触摸赤裸的肢体,认定唯有那样才能挣脱感官的主宰而获得自由,homo nudus cum nuda iacebat[19] ...”

“Et non commiscebantur ad invicem[20]...”

“骗人的谎言!他们是在寻欢作乐。如果他们感到肉体的刺激,他们就不认为男人和女人躺在一起,相互触摸和亲吻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赤裸的肚子贴在一起,满足这种刺激竟然是什么罪过!”

我承认,乌贝尔蒂诺鞭笞他人的罪孽时所采用的方式并没有诱导我萌生高尚的念头。我的导师大概是发现我窘困不安,就岔开了圣人的话题。

“你的精神是热烈的,乌贝尔蒂诺,无论体现在对上帝的爱还是对罪恶的憎恨。我想说的是:天使的激情和撒旦的狂热之间的差别是微乎其微的,因为两者均产生于一种极端兴奋的意志。”

“噢。差别是有的,这我知道!” 乌贝尔蒂诺激动地说道,“你是想说,对于爱的向往和作恶的行为之间只有微小的差别,因为这都是如何引导同样意志的问题。这是真的。但差别就在对象,而对象是清晰可辨的。这边是上帝,那边就是魔鬼。”

“可我担心再也不知道如何分辨了,乌贝尔蒂诺。你那位福利尼奥的圣女安吉拉不是讲到,那天,她精神恍惚地居然发现自己待在基督的墓穴里了吗?她不是说过,她先是怎样亲吻他的胸部,并看到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然后吻了他的嘴,那两片唇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甜美之感;短暂的间歇之后,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基督的脸颊上,而基督用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并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吗?而且——她是这样说的——她感到无比欢欣。”

“这和感官的冲动有何相干?”乌贝尔蒂诺问道,“这是神秘的体验,而且身躯是我们上帝的。”

“也许我习惯了在牛津生活,”威廉说道,“在那里,即使神秘的体验也是另一类型的……”

“全都在头脑里。”乌贝尔蒂诺微笑道。

“或者全都看在眼里。上帝可以感知,如同太阳照耀下的光亮,如同明镜中的形象,如同有序物质各部分颜色的分布,如同被雨滴打湿的树叶上的日光反照……这种爱岂不是更接近方济各在颂扬上帝所创造的天地万物、花草、水和空气时所表示的那种爱吗?我不相信这种爱会是什么陷阱。然而我不喜欢把与万能的上帝交流时在肉体的接触中所产生的颤栗说成是一种爱……”

“你在亵渎,威廉!这不是一回事。爱恋着受难的耶稣的那种激情和蒙特法尔科的那些伪善的使徒们堕落的狂热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们不是假使徒,是自由灵弟兄会,你自己也这样说过。”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对那次审判详情并不知晓,我本人也不敢把某些供词记下来备案,生怕魔鬼给基娅拉在那个地方所营造的圣洁的氛围蒙上哪怕是一瞬间的阴影。但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威廉!他们深更半夜聚集在一个地窖里,弄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抛来抛去,直到婴儿死去。活活打死……或用另一种方式弄死……谁最后接到尚活着的婴儿,婴儿死在谁的手里,谁就当教派的首领……然后,婴儿的尸体被撕成碎片,掺在面粉里,做成渎神的圣饼!”

“乌贝尔蒂诺,”威廉坚定地说道,“亚美尼亚的主教们在几个世纪以前就说到过这些事情,那是保罗派[21]干的。鲍格米勒派[22]也这样。”

“那又怎么样?魔鬼是愚钝的,他设置的陷阱和诱惑都依照同一节奏,相隔数千年仍重复自己的仪式,一成不变。正因如此,人们辨得出这种敌人!我可以发誓,复活节之夜,他们会点燃蜡烛,带几个女孩子到地窖里,然后他们吹灭蜡烛,扑向女孩子们。哪怕他们有血缘关系……而如若这样产下一个男婴,就重又开始残忍的仪式。他们把一只被他们称作小酒桶的壶围在中央,壶里盛满了葡萄酒,他们开怀痛饮,喝得酩酊大醉,把男婴切成碎块,把婴儿的血斟在一只酒杯里,他们还把别的活着的婴儿扔进火里,把婴儿的骨灰和酒杯里的血搅拌在一起,喝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