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狂奔(第14/19页)

“有这种可能。”我对着话筒不自觉想笑,“依据呢?”

“没什么依据,我只是觉得韩彬如果能为一个可能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自杀、杀人、背井离乡……这种心重到偏执的人,不会容忍自己有出卖或背叛的行为;这么说吧,倒置一下,他要能出卖‘纳迦’小队的战友,就根本不会嗑药洗胃之后还为了陈娟去南亚。”

我逗他:“那人家凭什么非来杀他?”

“这倒不难解释,因为他总以为韩彬有朝一日会报复——当然,也许等腾出手来韩彬会做这种打算,也许不会,但关键是姚江为此得担惊受怕一辈子,要想踏实睡一觉,干脆自己动手斩草除根。”

“嗯……也许吧,不过还可能黄锋他们都没说实话,姚江阮八,阮八姚江,张三出卖李四,其实李四是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出卖了张三……排列组合多得是。你也说了,这无关大局。”

“呃,对我个人或大局是没影响。不过你最好搞清楚,韩彬如果真是姚江,他今天就能下得去手杀你;如果他是阮八,得罪他超级不明智。你看看得罪过他的人,不是被杀光了,就是被逼疯了。”

“放心吧,不管他和我谁能杀谁,我神经比你的‘大炮’粗壮多了,想逼疯我可不容易。”

“如果他真能在,他会告诉你不要因为有内疚感就寻找伤害自己的机会。”袁适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过分严肃,“无论你追到哪里,你和他之间,永远都存在一根教鞭的距离。”

“俄狄浦斯么?”

“我没这么说。反正估计你也找不到他。”

“依晨去的不是时候,无论有多少人护送,彬也会亲自到场保障她的安全。”

“也许吧,我可以帮你搞到望远镜和扩音喇叭,你远远地看大声点喊就OK了。我说了,到此为止。留在东兴,我会安排你回北京。”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遮住话筒咳嗽了一下,“至少要他亲口向我承诺不再杀人。”

“你千里迢迢豁出命不要就为这个?他亲口承诺你又如何?你会相信么?”

“我会自己判断的……我还需要武器。”

“你都没机会判断,芒街虽然不大,但现在你去了几乎寸步难行。”

“我可以去找依晨。马莉那帮人应该比较扎眼,还是有机会打听到的。”

“你还真信黄锋?找到韩依晨——Great,就算你找到了,韩彬会杀了你,无论他是姚江还是阮八,为了陈娟的女儿他会炸掉半个太阳系。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真打算杀了他?”

“如果这是唯一能阻止他继续杀人的方法,我会的。”

“那你跟他还有什么区别?只要有合理的借口,就可以随便处置生命啦?”

我这会儿实在没心情跟他探讨普世价值或不容践踏的执法标准:“算你最后一次帮我,没有增援的话,我需要武器。”

袁适的声音尖利起来:“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一样会去。”

电话里静了好一阵,他轻轻叹息道:“好吧,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我在想要不要给雪晶打个电话,嘴里却说:“我不确定是不是一定能活着回去。”

“我也不确定,可以说我更倾向于你这是有去无回……答应我:如果他不能承诺不再杀人,就把他抓回来;如果抓不到,就放弃。但无论如何,不要杀他——杀了他,你将彻底变成他。”

这确是我曾经的理想,某种角度来看,也许不是坏事。

不只是他,边防站的孙副队长也劝我止步。

东兴在两小时前已经封关。即便没有袁适替我遮过内部协查通告,仅凭肉眼观测,他们的阻拦亦是情理之中的一片好意。

此时,一河之隔的芒街,已是烽火连天的战场。

据说“街头帮”过境后和张文甘的旧部本来打打闹闹干得势均力敌,翻云覆雨体位变换得高潮不断,未曾想一直垄断滇桂地区皮货生意的大佬周戚年率众与“街头帮”结盟,悍然打破了狗咬狗的均势,而将本是胡同旮旯的群殴械斗升级成为地域间的大规模流血冲突——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中越双方的外交机构对此都未明确表态,大概是想由得坏人自生自灭,不要影响两国美好的双边前景。

所以,目前,局面已完全失控。

当我仅怀揣甩棍跨过北伦河的时候,背后是无数边防站同志们惜别的目光——对于一个简直有自杀倾向的准下岗刑警而言,这场面足以让我昂起胸膛、豪情万丈。

界桥上,我见到了袁适那个曾遭我一记抱摔吃了满嘴排泄物的同学,他胳膊上没戴夹板,想来骨折已痊愈。这次见面双方都有点儿小尴尬,他明显对我怀恨在心,但却似乎认定我是行将就木之人,脸上浮现出怜悯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