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6/17页)

我正要开口道谢,场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那闷热而又浮躁的气氛。静谧的气息,涌动着一种无声的气流。在热气翻涌的黑暗里,我和一群小鬼一起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的。就是那种声音。与海底鱼雷爆炸的声音非常相似。虽然模糊不清,却带有更加钢硬的特质。它有着低沉的气势而又异常鲜明、尖锐,你甚至来不及去分辨其中的成分。声音仿佛不再依赖耳膜接收,在用身体来感受空气振动的瞬间,两耳中间就会清晰地浮现出声音的轮廓。那无与伦比的速度感,如箭一般,直接插入你的心喉。

舞台上堆成小山的PA专业音响喇叭里,那种声音一波波地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而我们,只能仰视、闭目、屏息,选择接受。直到在切割成一块一块的乐音间响起低音大鼓和电吉他的熟悉音调,才总算让人安下心来。我屏住呼吸,看向身边的崇仔。崇仔扬起声调喊道: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我摇了摇头。回想着这股声音的力量,令人全身酥麻,就像酒精一样让人迷醉但又欲罢不能。随着节奏慢慢走向低缓,音量越拔越高,Matrix里所有的照明设备和闪光灯在瞬间点亮,舞台的气氛立即进入白热化的狂潮。在明晃晃的黑暗中,一个全身垂挂着黑色羽毛的男人,伴随着腰肢的摇摆和臀部的扭动,高唱着出场。观众的欢呼声瞬间爆发。

主唱的歌声让我感受到了当晚第二次的冲击。难怪这个乐团会这么走红。聆听吧。聆听这首我将心脏撕裂写成的歌曲吧!聆听这首鲜血之歌。鲜血之歌。鲜血。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虽然有着澄净的高亢嗓音,但却像用毛巾摩擦玻璃、用指甲刮过黑板一样,虽然在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无法忍受。但当那声音戛然而止,我却突然间变得坐立不安。我强烈地渴望能够再次感受到那声音的冲击,就像渴望能够被粗糙的沙粒摩挲神经一样。

我只是想再次去感受那种被穿刺的滋味。

像被飓风吹倒的一片秋草,充斥在楼层中的小鬼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等待着灵魂的救赎,仿佛想要分享他的鲜血。崇拜、激情、推崇、仰慕,都已经无法形容小鬼们对他的热忱。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会跟随着他的歌声,不顾一切地狂热追随,直到地狱深处。

吹笛人不只出现在汉默恩(Hameln),现在连池袋都有了他的足迹。

冷静下来仔细聆听现场的演唱,很容易就可以发现鼓手的节拍不是很稳;隼人的伴奏虽然在竭力地表现自己,但在音感方面明显不足;主吉他手和贝斯手的演奏还算合格;至于拥有黑色羽毛的主唱则是令人咂舌的亮眼。

在编曲方面,开头的前奏、中间的音效以及整体的立体感,都相当紧凑,令人感觉眼前一亮。一般的摇滚乐,如果在乐器与乐器之间出现了演奏空当,只会用轻轻的节奏带过。但这个乐团却在中间填充上了有着极度重量感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有完美的碰撞,每一种乐器都将自己的音质特色发挥到了极致。背后想必有个天才的编曲者吧。

结束了长达七十分钟的表演。我转过头去,崇仔脸颊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国王也兴奋了。

“难得上街走走,看来也不错嘛!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刺激的玩意儿。”

深有同感。

观众渐渐安静下来以后,我走向后台,准备向汉堡店的代表店长打个招呼,顺便给他介绍一下他仰慕已久的池袋国王。

休息室很小很脏,听说曾经有乐团还在这里多次闹过事。白色的墙壁在经过重复粉刷之后,留下了凹凸不平的阴影。一面墙上挂着大大的镜子,四边镶满了灯泡。Dead Saint乐团的成员垂着肩膀,排成了一列面向墙壁站着。

我和崇仔走进休息室,眼睛上涂满黑色眼影的隼人转向我们:

“哟!阿诚,这位就是G少年的国王吗?久仰久仰!”

他边说边伸出他那只缠着脏兮兮绷带的右手。刚结束了Live,他看上去还很激动。

崇仔的眼神一直盯着这位副吉他手的手臂。

“G少年的头目,找我们有什么事?”

从休息室的深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隼人赶紧介绍道:

“SIN,这位是我的朋友阿诚,而这位是阿诚的好朋友,G少年的国王崇仔。我想国王也许可以帮我们乐团做宣传,所以特地请他过来的。”

主唱的名字似乎是以英文写成的“SIN”,自从乐团狂热的气氛渐渐散去之后,很多乐团成员都会给自己取这种有名无姓的蠢外号。SIN好像对我们没什么兴趣,听完隼人的介绍之后,只是在他那湿漉漉的额头上盖上一条黑色毛巾,就把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我没有加入Fans团的意思,不过是来跟隼人打个招呼,所以对他的举动当然也不会介意。当然,摇滚歌手本来也没听说过有举止随和的。这个时候,又一个阴郁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