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参商永隔(第11/13页)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

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个时候,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的奔跑。

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呀——呀——”忽然间,半空里传来鸟类的叫声。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的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它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就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来,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的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

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风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行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然全部消耗殆尽。

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久不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簌簌的飞进来一只白鸟。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松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

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口声,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质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狐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神色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色的…蓝色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人,不是在半个月前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向西去了的么?

“这位客官,你是……”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开口招呼。

“医生!”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

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的逼问。那个可怜的差吏拼命当空舞动手足,却哪里说的出话来。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合似的叫了一声,扑簌簌飞起。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身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三十许的素衣女子,头上用紫玉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容色秀丽,气质高华,身边带了两位侍女,一行人满面风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在外出头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

她排开众人走过来,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让我看看。”

“你?”他转头看着她,迟疑,“你是医生?”

“当然是。”那个女子眼里有傲然之气,摊开手给他看一面玉佩,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我是最好的医生——你有病人要求诊?”

妙风微微一怔:那个玉佩上兰草和祥云纹样的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最好的医生?内心的狂喜席卷而来,那么,她终是有救了?!

“那么,快替她看看!”他来不及多想,急急转身过来,“替她看看!”

那个女子无声地点头,走过来。

长长的银狐裘上尚自有未曾融化的雪,她看不到陷在毛裘里的病人的脸。然而那只苍白的手暴露在外面的大风大雪里,却还是出人意料的温暖——她的眼神忽然一变:那只手的指甲,居然是诡异的碧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