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六月雪(第10/12页)



“我这一年一直都在临安。”白螺浅浅笑了笑,回答。

“可惜……我不知道。如果我早点知道,就过来找你。”案发以来,从公堂到刑场,苏盈一直是从容而镇定的,然而,一看到这个白衣女子,她却不自禁的黯然叹息,“事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杀了宋公子?”白螺问,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

苏盈蓦的抬头,眼神坚定:“可是我不觉得我错了!你信不信我是无罪的……我杀了他,可是老天会知道我做的对!”

白螺眼睛黯了一下,将酒盏递近女犯的唇边,忽地叹息:“我信。”

苏盈忽然笑了,凑过唇去,将哪一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看了看围观的人,叹了口气,轻轻道:“白姑娘,我好悔……好悔当日没有听你劝告。这些年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凑近白螺耳边,絮絮将所有艰辛内情略述了一遍。然后仰着脸,看着神秘的女子,惨笑:“你说,我是不是瞎了眼?可是我不能再任凭他这样害人了……白姑娘,我今日如此,是自讨苦吃——可你说,我错了么?”

这个世间,她唯独只信赖这个女子——她心里的苦,心里的委屈,或许可以带到地下,带到上天面前……然而,她却想要告诉这个女子。

白螺的手抚着她的肩头,手指亦有些发抖。

她看过这个世间的很多事,很多不同的女子,哭的,笑的,疯的,狂的……然而,如同眼前这个女子这样却依然不多见。世上女子,能自立坚贞如此已经不易,然而舍弃自身而拼命维护另一人,这样绝决刚烈,更是少见。

看着这个女子死亡临头时唇角的笑意,白螺感觉内心坚硬的壁垒在一分分的震裂。

然而,此时锣声敲响,原来已经是时辰到了。

刽子手过来粗暴的推开她们,然而手指快要碰到白螺的时候,半空蓦的有白影掠过,狠狠啄了他的手,痛得刽子手大叫一声。白螺已经退开了一步,那只叫雪儿的鹦鹉施施然的飞落她肩头。

然而,白螺的脸色却是惨淡的,静静凝视着场中的苏盈,手指用力握紧,几乎掐入肌肤。白鹦鹉感觉到了主人内心翻涌的心绪,显然吓了一跳,全身的毛一下子蓬松,抖动了一下,立刻警惕的立了起来,左右警视。

“白姑娘,多谢相送……今世之恩来不及报答,待得来世苏盈一定结草衔环。”颈后的牌子被拔掉,在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镇定自如的,苏盈跪着缓缓躬身一礼。

“哭啊!快哭叫啊!——臭婆娘,嘴硬什么呀!”周围的闲人本来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得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般刚强,心下有些没有看到好戏的失望,纷纷大叫。

苏盈倔强的藐视着那些看客的冷嘲热讽,干脆不再看任何人,闭起眼睛跪直了。

白螺脸色雪白,手指不自禁的探入袖中,便要捏出一个诀来。

“别冲动。”忽然间,人群中,一只手探过来,按住了她的肩头。雪鹦鹉飞了起来,然而看到了那个黑衣劲装的青年,却咕咕叫着,落到了对方肩上,亲热的扑闪翅膀。

白螺没有回头,然而似乎已经知道万人中按住她肩膀的是哪一只手。她的手从袖中松开,然而脸色却是苍白的。

“尘心一动,插手红尘俗事,你多年清修便全毁……你再也回不去瀛洲。何况你目前没那个能力。”黑衣男子按着她肩头,轻轻道,眼睛却看着场中,叹息,“螺儿,修了这么多年,你定力依旧不够。”

“时辰已到,行刑!”此时,闻得场中一声锣响,监斩官令箭落地,刽子手大刀扬起。

白螺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侧过头去。只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呼啸,仿佛风声吹过——她知道,人血从腔中喷薄而出的时候,那声音就是如同风声。

周围的喝彩声轰然而起,显然刽子手那一刀干脆利落,让大家过足了眼瘾。

“走吧,已经死了。”身后,那个人低低说了一句,拉着她便往外走去。

白螺依旧闭着眼睛,随着那人走了几步,忽然定住脚,惨然道:“可是……湛泸,她真的冤枉……为了那个男人赔上一条命。她、她心里的那种‘力’,并不在我们之下。”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不是冤枉。”那个叫湛泸的黑衣青年脸色冷肃,看着她,静静道,“何况一饮一啄、俱有因果。我们并非替天行道之人,螺儿,你忘情了。”

“我只是作不到太上忘情。”白螺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叹息:“只可惜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如果玄冥在就好了……他必不肯这样眼睁睁看人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