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5/7页)

鱼郦摇头,用左手拿筷箸,笨拙地夹起一片玉灌肺,还没送进嘴里,就掉了。

她不气馁,继续夹第二片,总算吃到嘴里。

鱼郦抬头,见合蕊落寞地站在一旁,冲她微笑:“别多心,我只是不想在活着的时候像个废人,只能等着旁人伺候。”

用完朝食,是成例的安胎药。

云藻宫外的禁卫比往昔更多,且巡逻看守得更加严密。春光潋滟的时节,这一片冷宫却仍旧是荒芜败落的景象,几棵枯树,一爿矮旧屋舍,栖息在枝头的寒鸦,呱呱叫着。

唯一的生气,就是自枯枝里攀爬出了一丛紫藤,攀援而上,开出细小的花朵。

鱼郦让合蕊给她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里,看那丛紫藤出神。

内侍省派人来,把从密道里挖出来的慕华澜给她送了过来。

原是昨夜赵璟曾下令搜查阖宫密道,内侍省的勾当官找到了章吉苑,把慕华澜找了出来。

他们上禀天听,被嵇其羽撞见,他便去见了慕华澜。

不想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

慕华澜在密道里蹭了一脸灰,头发蓬乱,哭得撕心裂肺:“你们杀我不要紧,你们杀了我之后,不要让我姐姐知道,就让她以为我跑了。”

嵇其羽回想昨日惨状,心中不忍,让内侍省不要声张,把人悄悄送到云藻宫同鱼郦作伴,等过几日殿下心情平稳,他再禀告。

慕华澜捧着鱼郦的右手哀泣不已,又知道颜思秀等人全面撤退,承诺再不来金陵,深感被遗弃,抽噎着问鱼郦:“姐姐,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鱼郦抚着她额前碎发,瞳眸暗寂无光,她微笑:“华澜,不要想以后。”

没有以后了,没有希望,没有惦念,没有哀乐。

华澜靠在她怀里,红了眼眶,合蕊怕她哭出来惹鱼郦伤心,便将才熬制的香薷饮端出来,哄她吃点喝点。

一旦平静下来,时光便过得很快。

从阑珊春意至炎炎酷暑,有一日清晨,鱼郦坐在院子里,听见了远方飘来的吉乐。

合蕊往她身侧的藤桌上搁了一瓯清茶,道:“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鱼郦“哦”了一声,再无其他,只是不适地挪动了下身体。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御医诊断会早产,产期在两个月后。

慕华澜昨夜给鱼郦抓了一晚上的蚊子,已经累瘫下了,窝在抱厦里呼呼大睡,没有了她,整座冷宫更加安静。

合蕊看着现如今的鱼郦,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人,圣洁温润,没有生机。

她想多说些话,忖了又忖,终于鼓足勇气说:“奴与昭文馆判阁是同乡,前些日子说起话来,他说萧家二郎君从书院回家了,一回家就火急火燎地找他失踪的祖母和长姐,看上去竟比他父亲还有情义、还能主事。”

她口中的萧二郎就是鱼郦的弟弟萧崇河,也是朱氏所出。

萧崇河比鱼郦小了三岁,萧琅当年带着全家回襄州,参与乾佑帝起兵伐周,萧崇河就离家求学去了。

说是去了隆德府一带,离得倒是不远,但就再没回过家。

后来赵氏主天下,萧琅曾想将儿子召回来,替他谋个官缺,谁知三封家信发出去,皆音沉大海,杳无回声。

再往后,遇上越王谋逆,宫闱动乱,萧家人心惶惶,更不敢贸然把萧崇河唤回来。

一直到尘埃落定,赵璟将要登基,萧琅才又去了一封家信,把家中境遇说与萧崇河听。

这下倒是把萧崇河叫了回来,但他一回来,没有遵从父母之命火急火燎去谋前程,而是四处奔波,找寻自己的祖母和姐姐。

鱼郦的记忆中,这个小弟弟是极古板的性子。

不像他生母朱氏爱算计,不像他妹妹萧婉婉骄纵自私,自小饱肚诗书,张嘴皆是礼仪仁德,像供奉在庙里的泥塑。

唯一让鱼郦有些印象的,是她十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父亲最喜欢的鎏金鹦鹉提梁瓷罐,朱氏在一旁煽风点火,萧琅当即要拿了鱼郦杖责。

鱼郦左躲右躲,遇上萧崇河,萧崇河板着一张脸对她说:“阿姐,你去我屋里躲着,爹爹要打你。”

鱼郦去躲了半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也许是祖母出面维护,也许是萧琅冷静过后觉得因为一只瓷罐责打嫡女实在有失体统。

这是件小事,反倒成了鱼郦对弟弟唯一的印象。

她听完合蕊的叙说,淡淡一笑:“这个小古板,还真出去找人,大约爹爹没有跟他说吧。”

鱼郦接着想,也不一定,凭萧崇河那一根筋的性子,就算知道了原委,大有可能还是要找。

她不再想这事,把右手举起对着太阳,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掌心留下了一道蜿蜒丑陋的伤疤,倒真如御医所说,连筷箸都提不起来。

这两个多月,冷宫里来了许多天南地北的名医,看过她的手,开了许多药,最终还是乏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