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困危境(第2/3页)

翼州人尽皆知,孤幼庄选址于孙家山庄,背靠山林,庄内西园更是楼阁连绵、极易相燃。要想一举摧毁孤幼庄,最直接的法子就是火烧西园。

魏玘身负赈灾之职,行事需得公开,被迫位处劣势,与太子敌暗我明。

既然山雨欲来,何不佯装未察,主动露出破绽,引诱对方出手,再施瓮中捉鳖之计?

这场看似轻松的庆功宴,正是绝佳的诱饵。

燕南军常年驻山,军纪严明如铁,不会因区区斩蛇之事而开怀畅饮,遑论更受肃王警示。

除此之外,魏玘还吩咐宿卫,搬空西园楼阁,以免财物受损;又命人收集皮袋、溅筒等潜火器具,藏匿于西园趁手处,以便控制火情。

而今,所有的情形尽在掌控,与他设想如出一辙。

魏玘转目,眼风低睨,瞟向不远处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直立的踩踏伏地的,将人手臂扭至身后,朝上生生一拽,力道毫不留情。

“咔。”骨裂之声格外清晰。

伴着男人凄厉的嚎叫,那条手臂好似脱力的棉花,轻飘飘地滑至地上。

魏玘勾唇,走向二人。

川连甫一见他,立时停了手。

“殿下。”说话归说话,足下的力道倒是踏得更实了。

魏玘颔首,睨了地上人一眼:“不招?”

“是。”川连一顿,又诚恳道,“殿下稍安勿躁,他身上关节还有多处,总会说的。”

魏玘嗯了一声,扭头要走。

“等、等等!”颤抖的人声自后扑来,“肃王殿下,饶了我吧!我说,我全都说!”

男子疼得五官扭曲,不待魏玘作声,一股脑便倒了出来:“小、小人叫丁武,系在松香茶寮领了差事,要毁掉这翼州的孤幼庄……”

魏玘只停步,头也未回:“共有几人?”

“共、共有两人。”丁武倒吸冷气,“殿下开恩,可、可否让他……我、我喘不过气……”

魏玘没有驳斥。川连会意,松了靴跟,又俯身,按住人脊骨。

丁武这便续道:“我、我们伪装成翼州的一对主仆,趁着众人回乡,混进来的。”

魏玘不语,看了负责此事的程令使一眼。他的目光凉而威仪,压得人满面羞愧、低下头来。

他又转开目光,道:“另一人身在何处?”

“小人……不知。”丁武道。

魏玘眉峰一抬。

丁武惊恐,受他逼出泪涕,急道:“小人、小人当真不知!”

“他与我共领差事,今夜却说有其它要做,叫我独自来放火……柴、柴荣这小子,我看他就是唯恐事发,才把我一人往火坑里推!”

提到柴字,闻言众人皆是一惊。魏玘的眸光更是冷色乍泛。

——柴,乃是巫疆九寨的姓氏之一。

魏玘默了须臾,忽而生出极其不妙的预感,修长的五指越攥越紧。

“那柴荣长什么模样?”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丁武一怔,不解其意,仍回道:“模、模样……他高大魁梧,脸儿长方,左眼有道疤痕。”

“咯吱。”

魏玘那负于身后、青筋迸现的手,竟捏出了紧凑的一声响。

他双唇紧闭,陷入良久的凝滞与静默。

川连在旁,不知他所想何事,本欲发问,却听他先道:“程令使,将回城之人的籍册取来,供丁武指认柴荣。”

“梁都尉,去请巫疆少主。事态紧急,务必从速。”

话到此处,他依然泰然自若、波澜不兴。

两人称是,依言领命告退。

魏玘再度没了声音,颀影立于月下,宛如一柄澹凉的脆刀。

川连侍立,等上须臾,便听他道:“川连。”

“去找阿萝。”他嗓音发颤,像是再藏不住担忧与自责,压得极沉、极低,“阿萝出事了。”

……

不知昏睡多久,阿萝缓缓转醒。

她睁眼时朦朦胧胧,只觉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后颈与后首都疼得厉害,像被人重重捶打。

可隐约间,她知道那刀疤男子没有打她。

在她仅存不多的记忆里,她随刀疤男子离开都尉府,走向山上小路。小路起初还有火光,偶尔可见燕南军,却渐行渐黑,越发离了干道。

她发觉不对,拔腿要跑,反被人一把抓住、重重捂上口鼻。

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是如今这般田地。

阿萝能感觉到,她是躺着的。好像躺在潮湿、泥泞的地上,稍一侧首,土腥味就钻入鼻腔。

她的口中塞着成团的棉布,压住舌头,令她无法言语;她的手腕与脚踝也硌得难受,应是被什么细物捆住,分毫动弹不得。

阿萝撑开双眸,慢慢夺回了缥缈的意识与视野。

在她眼前,一缕红光幽幽烧着。

那是一根火把,挂在黢黑的石壁间,照亮一方狭窄的洞穴。而她正像一件货物、一只待宰的羔羊,手脚被缚,躺在洞里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