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5页)

林存康深深地呼吸。他为商邵竟然能动过这种念头而心惊。

“商家没有这种传统,商家几代人,都没有这样的传统。”他加重强调。

养外室、生私生子,是一个大家族开始走向衰败的源头,抑或征兆。家和万事兴,对婚姻和家庭的忠诚,是商家代代相传、刻在骨子里的理念和教养,更是朴实的祖训。

“我知道,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非常卑鄙地想过。康叔,想一想不犯法,二十四小时当正人君子,有一秒钟的心猿意马,就当奖赏。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

商邵捻灭烟:“唔该嗮,多谢你听我谈心。”

“你去哪?”康叔对着他背影喊。

商邵的背影已快融入夜色,没回头,只是半抬起手,扬了扬两指头。

“划会船。”

康叔忘了,他也忘了,今天把人带回来,原本是要好好道歉的,为之前的借钱、庄缇文身份的隐瞒,还有过去五天的没有去哄她的迟钝。为了哄人,他费了一点心思。

这点心思现如今放在次卧的茶几上。

应隐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小小的扭蛋机。

那扭蛋机真的很袖珍,但精致,精致得像八音盒,透明玻璃罩中,一颗颗扭蛋亲密挨在一起,琉璃色,在水晶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应隐也没洗澡,看着扭蛋机笑,笑了半天,并起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他还记得她一不开心就会玩扭蛋。

小时候玩不起,长大了才玩,是时过境迁的补偿,迟到的抚慰。

如果他现在在这里,会不会倜傥地站在一旁,单手插兜,绅士地问一句:“应小姐,听说玩扭蛋,能让你开心起来?”

应隐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脸上是笑的,眼眶却很湿润。

她伸出手指,拨了拨那上面的发条。

传来一阵机括转动声,嗑哒一声,小小的洞口,滚下一枚琉璃圆球。

应隐捡起,盘腿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满面微笑地将它转开。

一枚鸽血红的宝石,沉甸甸地落在她腿间。

方形的,大约有5克拉,太正的红色,就算在佳士得,也是佳品。

应隐的笑容怔住,掂在指尖,对着水晶吊灯的灯辉看着。

那切割的边角,折射碎光晃人眼。

她倾身,将它放在茶几上,又扭出一枚。

黄色的梨形钻。

粉色的冰糖钻。

祖母绿的圆钻。

剔透的透明钻。

……

她转着,拆着,一枚接一枚,一颗接一颗,在黑色茶几上,五颜六色地排成一行,两行,方阵。

啪嗒一下,一滴眼泪落上去,晕开,与这些宝石格格不入。

应隐跪坐到地毯上,又哭又笑,紧紧抿着的唇里流满眼泪。

不知道开到第几颗时,一枚蓝宝石落了出来。

是戒指。

被镶嵌四周的透明钻石托着,如众星拱月。

应隐猝不及防,呼吸止住,心口一片冰冷,眼眶却越来越热。

她终于再难控制,狼狈地呜咽一声,哭出声来。

这是他带她买的第一枚戒指,他用这枚戒指留住了他们的那个夜晚,用这枚戒指从宋时璋护住了她,用这枚戒指强行续写了他们的之后。

她赌气地还给了他。

他说他丢了,她不要的东西,他也绝不会留着。

可是它现在出现在这里,熠熠生辉,华贵纯美,像海洋的一滴眼泪。

应隐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套入,垂着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但她的眼泪太多了,眨也是泪,不眨也是泪。

下一秒,房内身影跌撞。

她蹲坐太久,腿那么麻,跌跌撞撞,踢到茶几一脚,脸色痛得一边,但脚步并未停下。

从二楼奔下,如夜风奔袭,急切温柔。

康叔正撑开一把伞,诧异道:“应小姐,你还没休息?”

“商先生呢?”应隐用掌心抹掉眼泪,好让自己视线重返清晰。

“他在那边划船。”

“我去找他!”

“哎——”康叔没来得及叫住她,年迈但中气的声音落在她身后:“要落雨了……”

外头真滴着雨。

那夜风是暖的,雨水也是暖的,很缓慢、很稀疏地落在草木间,很久才落一滴在应隐的脸上。

她跑得飞快。

可是河道曲折,步道在花丛灌木间蜿蜒,彼此之间隔着距离,渐渐通往不同的方向。

他玩皮划艇的习惯,是在剑桥念书时留下的,那是他独处的时刻,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河道单独静谧地掩藏在树林间,两侧荆棘花丛盛开,泥土在雨水下松软。

应隐凝神静听着桨板搅动水流的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灌木丛。

雨势更大,让她脚下变得泥泞。

她抿着唇,任由雨水淋透他,也不愿意开口叫一声。

只要不叫他,就会在下一秒迎来转机,看到他,遇到他,撞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