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他手中还拿着杯子,不知为何感觉脸色又滚烫起来,此时药效分明已退去,心却莫名跳动,像在撒欢一般不安静。

“还要喝吗?”张清英隔着帘子问。

“不必了。”楚晟将杯子递出去,起身准备下床被张清英拦住了,张清英蹙额道:“你去哪?”

“回房。”楚晟呐呐道,他不自在挠挠下巴只想躲开张清英视线,在对方眼下他好像要燃起来了。

“……就在这里,我守着你,”张清英无奈一笑,他伸手摸摸楚晟的头道,“睡吧,万一又出岔子也一样要来找我。”

“我放心不下你,你就在这里就好。”

将楚晟用被子裹好,张清英想到什么一般皱眉,轻声让楚晟安睡,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楚晟无法,只得躺在床上,偏偏他一想到这本是张清英的房间,这床张清英应是没躺过,可只是想想以后对方要躺上来,顿时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心想着明日互相换个房间好了。

心思转了几圈,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或许是人脆弱时敏感,楚晟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一直未能闭眸安眠,而是掀开一角帘子往外望。

直到张清英推开门回来楚晟才放下床帘,他闭上眼,又良心难安道:“你睡哪?”

“你还不睡?”张清英听到楚晟明显清醒的声音一惊,继而回答道,“我就在你旁小椅上,若有事便叫我。”

楚晟几次想开口都不知如何说,便随他去了。

月升中天,楚晟悄悄掀开一点帘子,张清英倚着椅背垂头闭眸,不知有没有睡着,呼吸听着倒是平稳。

冷肃的眉眼闭着便温柔得多,挺直的鼻梁在侧脸上落下阴影,密长的睫毛匿在暗处看不见,楚晟放下床帘深呼吸,只觉得合欢药药性实在难除。

便是现在,都有脸红心跳的迹象。

纤月露更重,林风卷残花,暗水入泾流,飞鸮踏云嘶鸣一声声咿呀。

楚瑾趁月出行,本想着叫人拉马车,转念又觉得缓慢,便与辰厌二人直接策马而行。

他如今身体较常人只差一点,非疾驰飞奔,驭马不在话下,沿途安危他亦信任辰厌可挡。

侧门进来一小婢扣响杨尚书房,他自每日兢兢业业苦读到夜半时分,手中史书半卷正是入兴,被突然打扰断了思绪,杨尚只当小婢怕灯油将尽,只扬首对门外道:“无需添油。”

“大人,从武宁路刺史府搬来几箱子东西,”小婢提着灯在门外细声道,“便是说归还,从南阳回来要请大人共饮酒。”

小婢心里惴惴不安,自知杨尚厌人打搅,谁知面前门一下被拉开,却见杨尚神色怡然,眼底有笑意语速极快道:“将东西搬来。”

面前十二箱古董香瓶,珍玩珠宝数件,杨尚朗笑命人拿去府库登记充公,小婢看得糊涂却不敢发问,只嘀咕杨尚不懂财不识货。

那些可都是从前刺史府上旁的官送来的好物件,如今楚大人转赠给太守,却被拿去充公了,真真是可惜。

这般两袖清风,做官做得清净无油,哪个官家或是富人小姐受得了这日子呢?

复入书房时杨尚仍眼色激动,他匆忙磨墨提笔,中途又停顿思忖,吸了墨汁的笔滴落了一滴到纸上洇开。

杨尚狠心咬牙另起一张纸落笔,这一次未有半分迟疑。

他赌一次,赌真的来了一位,愿意生民养民的官。

非敛财之官,亦非扰民之官。

他像一匹野马奔波万里于长夜,追荒草茕茕,断骨折蹄狼狈滚落于乱石山野,长鸣啼血,独留悲怆听雨打惊雷一场。

而今待到破晓,便是碎骨不肯还,要霁色碾碎黑絮,裂开一道天光。

见信如下,血泪皆尽。

安州南阳,柘水,祁川,皆是官养匪,匪养官之地。

官匪勾结鱼肉百姓吞并灾粮灾款,期间更有欺男霸女之事层出不穷,至于教唆匪患威胁百姓,以交钱财对分之事,骇人听闻却字字属实。

下官于七年前到任便上书刺史大人,可未得有言回,时年轻气盛,亦不懂为官之道,便不舍昼夜策马数日于刺史府求见,不想刺史大人以病相称,下官于陵旸小住半月为求一见,并一婢女同住。

又一日请见未得,归去却见蓬门大敞,待下官进时,却见小婢已然身陨,是趁家中无人被匪人污浊,此后自尽去了。

……下官出身潦倒之家,却自诩英才出世,满腔抱负热忱,徒然才知世道维艰,护不住民,亦连身边人也护不住。

从何来又归去何处,却又闻家中多噩耗,家母病逝,下官不孝未送其终,秦晋之家亦急匆退亲,将小姐另许他人,如今想来未误小姐年华,也是一番好事。

曾想上京告御状,可这一家老妪幼婢,当日惨状又浮于目前。

下官不畏死生,然绝不愿再累及旁人,刺史大人如愿致信上京,下官愿以性命担保写下御状,只为揭露一方悲象,让疲敝之州断骨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