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长桑(第4/8页)

“然后我就遇到了大师傅和小师傅,当然,还有那个喜欢哇哇哭的小婴儿!”阿桑嘿嘿笑着说。

阿碧在蚕妖咔嚓咔嚓边吃边讲的声音里,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洁白的雪景,雪的尽头是个山坳,山坳里一处搭建着院落,几间木屋,世外桃源般的宁静。落雪徐徐,山湖缥缈。屋子里,烧着红红的火盆儿,两个男人面对面席地而坐,那是被阿桑称之为大师傅和小师傅的两个男人,男人长得极好看,甚至在阿桑的描述中,子碧觉得他们的长相并不亚于她这一生看到的最好看的两个人,长桑与令仪师傅。

而那个叫阿桑的男孩坐在落满积雪的屋檐下,他穿得极为单薄,却并不冷,那是他自己为自己织造的衣裳,御寒而又轻薄,神奇得紧。他手里捏着两颗明亮的夜明珠,夜明珠在雪地里散发着洁白的光芒,他嘿嘿笑着,把夜明珠在眼前摆来摆去,哦不对,其实,是在他面前的婴儿面前摆来摆去。因为在他的面前,一个可爱的女婴正在非常不可爱地哇哇大哭着。

阿桑说,大师傅和小师傅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哄孩子,不过好在他非常喜欢这个爱哭鼻子的小家伙。

哄人什么的,他最有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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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两颗夜明珠,在女婴面前轻轻撞击着,嘴里唱着轻缓的歌谣。夜明珠一看就价值不菲,是那日在山涧里相遇的老伯送他的,阿桑帮他织了一件蓑衣,老伯说什么也要送他夜明珠做报答。阿桑推辞不过,就带在了身上。回来跟大师傅小师傅说起这事儿,他们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夜明珠是老伯送的,歌谣却是阿桑织造衣裳的时候常常哼唱的。

红腾腾的丝线哟,大大的日头小小的果儿。

白莹莹的薄纱哟,清清的月光多多的兔儿。

绿油油的粉儿哟,悠悠的青草长长的河儿。

蓝澄澄的针脚哟,高高的天庭大大的屋儿。

……

阿桑不记得这是谁教给他的,印象中他从来就会唱这首歌。除此之外,那时的阿桑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生身父母是谁,更别说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阿桑和大师傅还有小师傅以及面前的这个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已经在开心地玩着夜明珠的婴孩住在山里。

勉强算是一家子的四口人,虽然看上去充满了奇怪的违和感,但住的时日久了,倒也有了一抹相依为命的温馨。

阿桑不知道大师傅叫什么,也不知道小师傅叫什么,更不知道这个爱哭的婴孩叫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叫阿桑,手艺很好,会织造很多美丽而又好看的衣裳,山里也常常会有一些人慕名拜访,希望求得一件衣裳。阿桑每次都尽心尽力,为他们织造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衣裳。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件事是可以让阿桑废寝忘食的,那便是织造。什么样的粗布麻衣,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飞之后,都会变得美好而又舒适。他的一双手,能抽出最细最细的麻,能剖离最长最长的丝。更加神奇的是,他只要在夕阳下做衣,那些和煦的余晖便会成为他手里衣服的颜色。如果是雨天呢,就是淡青色的雨暮色。春天的绿草,秋天的银杏叶子,他坐在青草上,他靠在银杏树干上,那些颜色就会缓慢地透过他的手指,渗透进衣物的纹理里。有见过的人甚至称赞,那些丝和线,还有那些五彩斑斓的美妙颜色,甚至就是从他的手指头里吐出来的。

这些都是让阿桑不理解的事情,好在那些求他做衣的人不害怕,那么他也见怪不怪。唯一的麻烦是,每次做完一件衣服,他都会好累好累,然后就会睡上好多天,等他醒来,看见的一定是小师傅那道颀长的身影。

“说了很多次了,不要随便答应给他们做衣服。”小师傅皱眉,修长的手指缓慢地从他的头顶徐徐拂过,一道暖流便溢满了他的全身。阿桑嘿嘿笑着,他知道小师傅是在给他治疗。小师傅是很厉害的药师,说话时常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小师傅长得很好看,做事专注的样子最吸引人,阿桑非常喜欢看着小师傅背着药篓在山涧寻找草药的模样。

阿桑每次问他在找什么草药,小师傅就呆呆地愣一会儿,然后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淡然而又真诚地说:“找能治好阿桑的药。”

“阿桑以后尽量不答应给那些人做衣裳啦。”阿桑伸手擦擦小师傅额前细细的汗珠。

小师傅微笑着摸摸阿桑的头,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倒映在山涧的溪水里,一只鱼儿游过,碎了一片的影子。

“答应了不去给人做衣裳,又做不到。”小师傅叹一口气,“你这个孩子啊。”

阿桑嘿嘿地笑,也不说话,就只是笑。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小师傅生气,甚至没看见小师傅大声和谁说过话,小师傅像是山里春天的那些雨水,温润而又谦和。连带着警告都像是和风细雨。阿桑也知道其中厉害,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帮助那些出现在他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