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26/27页)

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南信子,他看着霞光漫天的塞外天空,低头对怀里的人道:“信子,你与我,死在异乡,可否?”

南信子想回以一笑,嘴角流出鲜血,她扫了扫四面的敌军,又抬头仰视着何凌苍,缓缓地使劲举起了手中的那把被她称作嫁妆的匕首,然后答非所问了两个字:“承让。”她的头偏了偏,靠在了何凌苍的怀里。

满身是泥土和鲜血的何凌苍,抱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他单膝跪地,取下她手中的匕首,他转身对不远处的华夏战士道:“多谢!”他举起匕首,直刺自己的左胸口,他也不觉得痛,那刀柄上的红宝石格外艳丽,他是南信子的夫君,怎么会做一个人质做一个俘虏?他选择的是以身殉国,以身殉妻,他怎么舍得她一人死于异乡。他抱着南信子,倒在了四面楚歌的战场中。

城内的战士未能突围,除去牺牲的战士,其余的都以身殉国,毫不迟疑。

何凌苍自然没能再看见杀进城来的黄云天,头顶的那轮亘古不变的太阳倒是看见了,不过它见过的东西也太多了,它见过沙场的硝烟弥漫,也见过树下的儿女私情,当它看见一个将军终于取得了这场胜利,却在何凌苍紧紧抱着的妻子南信子的尸体前放声大哭的时候,它躲了起来,那是塞外数月不见的大雨。浇灭了两国的战火,洗净了一地的鲜血,却冲不开至死相拥的这对夫妇。

南信子,来慈悲客栈,求的是一死。

堂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茶盏已冷,似乎从没有客人来过,我看了看叶一城:“若你是何凌苍,你会如何?”

叶一城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茶台,缓缓道:“自然同他的选择一样。”

我点头应着:“若我是南信子,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话音刚落,叶一城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无尽的悲伤,似乎浓得化不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额前的头发,然后一把将我搂住,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样,很疼啊。”

我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信子的死只是一瞬,况且是死在心爱的人怀里,我想也是幸运的。”

叶一城不但没松开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他的手摸着我的后脑勺儿,说道:“笨死了。”

我对叶一城的确有着不可忽视的好感,即使在得知了他有了心上人之后,虽然我无意表达,对他的态度的确却好了不少,可是我这脾气最恨人蹬鼻子上脸,于是推开了叶一城道:“抱也让你抱了,说我笨是不是太过了!”

叶一城的眼眶中似乎有些湿润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好,你不笨,我笨。”

这话说得还像话,我拿起桌台下的抹布擦拭着茶台,问他道:“你来这镇子到底干什么来了?怎么见你成天无所事事,跟对街的刘老四家的儿子似的。”

“找人。”

“找人?平安镇这么大点的地方,很好找的,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找到?”我停下手中的活儿,问他。

叶一城主动帮我洗刷茶具,无奈地笑了笑:“找到了告诉你便是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问他这样的问题,想着他找到了便要离开了,这里又剩下我孤单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不过,他心里头有着那个小姑娘,即使留在我身旁又能如何?我想或许是这世上我只认得他的缘故,才会对他产生依赖,若我等到了来接我的人,告诉我前世今生,便不会这样黏人了。这样一想我心中便十分舒坦,起身道:“我去镇子后头的河边洗点衣服,你要不要一起?”

叶一城略有不解:“天已经黑了,你还要洗衣服?”说完又改口道,“那去吧。”

我有些欢喜地领着他走向镇子后头的那条小河,小河水声潺潺,白天的时候聚集着淘米洗衣的人们,大家交流着家长里短好不热闹。有一回我抱着木盆去洗衣服,想和她们搭上几句话,可总也插不上嘴,有些遗憾。其实我很喜欢这条小河,河边有桐树,但是我似乎并不具备主动结交朋友的能力,因此,每次都会在太阳落山后拖着木盆来洗衣服,怕别人成了我的尴尬,也怕自己成为别人的尴尬。既然叶一城愿意相随,我自然是欢喜的。

那条小河倒映着天上的月光,连波浪都闪闪发光起来,一片安详。

我指着河流看不见的尽头对叶一城道:“这河的尽头一定格外热闹繁华,你呢,是不是从那么繁华的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