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盏茶•白夜祭(第11/28页)

“之前一个月要杀十几个,这回两个月不杀一个,上头也不怕我的手艺废了?”院里的桂花早就谢了,此时梅花刚开,庄九认真地看着树上的花瓣,对石三有些漫不经心。

依然蒙着面的石三语气还是那么单调乏味:“这次不杀人。”

庄九转过身,有些不太理解:“要听书直接去繁苍楼好了,我这儿也没多的票。”

石三不理他,刻板地说道:“这次虽然不杀人,价格却是三倍。”

“成交。”庄九答得斩钉截铁。

“去苏丞相家找个差事,只需要记下他白天在府上和哪些人见过面,他不在府上的时候谁去找过他就可以了。”

交代完任务,石三却没有立刻走,虽然蒙着面,眼神中的疑惑却忠实地反映出他对这个任务的不解。

庄九嘿嘿一笑:“是不是觉得这么好的差事,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做。不服气?”

石三想了想,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们啊,都以为做杀手最重要的是功夫好,一个个每天把时间都花在埋头练武上。这有什么用?练得天下无敌去当武林盟主吗?”庄九有些激动,一反常态地在不说书的时候唠叨起来。

“再说了,练武这玩意儿是靠天分,你们练得那么勤快也比不上我——算了先不说这个!你们就知道仗着武功好,半夜闯进去,两刀砍死走人,一点美感也没有。杀人应该是门艺术!

“潜伏、易容、伪装、突袭,这些你们都觉得不重要,至少没有手里的刀重要。你看你,成天板着张死人脸,易了容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谁敢找你做这个活儿?所以这个活儿找我是理所当然的嘛。”

石三莫名其妙地被教训了一顿,也不生气,微微偏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揶揄,这个小小的改变让他看起来突然变得有了生气。等庄九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今天,话有些多。”

庄九无语,因为他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石三慢悠悠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苏丞相快要倒霉了。”

庄九有些奇怪地瞪了这个木讷内向的家伙一眼,不谈朝政,是他们这种人不成文的一个规矩,或者说是忌讳。政治斗争本来就复杂,朝堂之下,皇宫之中永远都是暗流涌动,他们既然做了那柄藏在暗处的肮脏之剑,就没人愿意和这些事扯上更深的关系。

石三慢条斯理地继续分析道:“和魏国谈判一事,朝廷最终还是吃了大亏。虽然根源是兵事之败,百姓却只知道签下和谈条约的是苏丞相。

“近些年来,每年加增科举两次,寒士学子跃龙门的机会大增,那些豪门大阀的势力却被挤占,他们不敢对皇上表示不满,却视积极推行此策的苏丞相为眼中钉。

“礼部刘侍郎的外戚在江南强占太湖三千顷地一事,王大将军独孙当街杀人一案,这些事大理寺、京城府衙不敢管,苏丞相却连续三天上奏。他想做一个忠臣,却做成了孤臣。”

庄九没好气地打断了石三难得的长篇大论:“行了,这些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石三住嘴,侧着头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好的杀手没有朋友。”

庄九挑了挑眉,声音冷了下来,恢复了常态:“你今天,话也有些多。”

石三耸了耸肩,丢下最后一句话,消失在黑夜里。

此时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初雪不大,却是细细密密地下着。庄九轻轻挥手一弹,数朵梅花从枝头落下,红色的花瓣落在雪面上,犹如鲜血溅白布。

“你的那个小姑娘,是苏丞相的独女。”

想着石三临走前丢下的这句话,庄九嘴角轻扯,自言自语地冷哼了一声道:“她才不是我的小姑娘。”

三天后,庄九出现在丞相府里。易容后的庄九,身上不复见说书人的潇洒不羁,也不见杀手的阴郁锋锐,此刻的他,是一个卑微木讷、为了生计过活的哑巴花匠。

伪装成一个哑巴,是十分符合庄九的个性的,他怕麻烦,而如此位高权重的将相之家,对说不出话的人尤为放心。

不说书的庄九,原本就不爱说话,世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废话。

这份工作倒是清闲,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名贵花草,不过有不少梅花,除了朝廷的事情外没有任何爱好的苏丞相,唯独爱梅,不过这些梅花品种也都十分普通。

如今入冬,前任花匠莫名地生了一场“大病”,于是有了庄九来做活儿,不过活儿也不重,只是做些修葺花枝、除草施肥的例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