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我要像花儿一样,永远簪在官家的通天冠上(第8/10页)

他们都是因儿子称帝,才一跃坐上太后位置的,没有当过皇后,永远是一大遗憾。

一只细小的蛾蚋飞过来,落在她的生色花大袖衣上,她拿袖子拂开,自觉话题太沉重,便转而问五哥好不好,“待他心里的郁结散了,我同官家说,择个宗女作配他,日后在朝中也是个保障。”

郭夫人道:“一时半刻拔不出来,时候长些就好了。都是命,人总要认命才好。”说罢顿下来,“我一直在想,太后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封后?官家无子,你如今怀了身孕,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秾华便把香珠的经过同她说了一遍,“我没有西域的朋友,也没有机会接触西域的东西,说那毒叫颠茄,我真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可是它就掺在木樨花里,嗅多了麻痹人的知觉,官家那时险些丧命,我想起来便觉得害怕。禁中谁能有这样大的本事下毒呢,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梁贵妃了……”她归她说着,突然发现郭夫人愣神,便叫了声孃孃,“你在听我说话么?”

郭夫人脸上似乎还留有残余的震惊,喃喃道:“颠茄……有微香,半人高时毒性最烈,可入药,也可制香驱病……”她沉默下来,站起身一笑,“太后的寝宫在哪里?你带我去会会她。”

秾华有些惊讶,“孃孃要去见太后?”

郭夫人在她手上拍了拍道:“你落地,只在我身边待了九个月,我未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很对不起你。如今你离后位仅一步之遥,我总要帮你一把的。莫怕,我去见她,她不敢将我怎么样。有些事剑拔弩张反而不好解决,软刀子来去,叫她有苦说不出,事情就成了大半了。”

秾华怔怔的,颔首道好,命秦让引路,一直将她送进宝慈宫门。

沿阶陛上去,到了殿前往内看,并不见太后踪影。门上侍立的宫人纳福,“与李娘子请安。”复向郭夫人行一礼。

她应了,问太后可在,话音才落,见太后披着道袍从偏殿出来,往门上不经意瞥了一眼,这一眼便顿住了。阔别十七年再聚首,又是潜意识中的宿敌,其情可想而知。

太后显然没想到,脸上神色微变,看着郭夫人和秾华福下去,半晌没有开口。自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加上有些厌恶,径自往正殿里去了。

秾华同郭夫人交换个眼色,趋步跟了进去。她敛起不满,扮出笑脸温煦唤声太后,比手引荐道:“这是我孃孃,官家赐了安国夫人的封号,今日来与太后见礼。”

太后还算有风度,没有将人轰出去,只是态度不怎么好,多少有些倨傲,“安国夫人在汴京还习惯罢?老身记得多年前你也曾在汴梁生活过,故地重游,虽换了身份,日常应当可以应付的。”

郭夫人谦恭应了个是,“彼时我与从风入禁中为太后调制香料,与太后曾有过几面之缘。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风采不减当年,令人羡慕。”

太后审视她一眼,郭夫人穿着外命妇的大袖常服,因丧夫,缎子是素色镶蓝边的。郭绩年轻时便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如今虽往四十上靠了,面貌却不显老。她来,她并不感觉惊讶,只是提起李从风的名字,那死水一样的心湖不由微漾了漾。

她未说话,表情也淡漠。郭夫人回身对秾华一笑,“我与太后多年未见,想叙叙旧。你有孕在身不必作陪,且回涌金殿去,我一会儿过去寻你。”

秾华不知她做什么打算,迟疑望了她一眼,郭夫人神色平和,只说去罢,将她打发了出去。

总归纠葛是从男人身上起,于太后来说,自己那时已经生下今上,是有夫家的人。再对别的男子动情,说出来有违妇道。郭夫人呢,抛夫弃女那么多年,最后令结发丈夫郁郁而终,也有愧疚之处。所以谈及那个名字,彼此都难免嗒然。

不过太后眼下自有她骄傲的地方,她的儿子灭了郭绩的国,郭绩虽被善待,到底等同阶下囚,想起这个,她便有种高人一等的快感。她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她,“你我并非旧友,有什么旧可叙呢?”

郭夫人依旧带着笑,“无旧可叙么?那也不要紧,我们如今结了儿女亲家,也可以谈谈别的。”

太后讥诮道:“儿女亲家?这话过了。后宫嫔御众多,岂是个个能与老身称亲家的?”

郭夫人也不恼,未等她相请,在玫瑰椅里坐了下来,“待我秾儿复登后位,这亲家不是也是了。”言罢抬眼凝视她,“我今日来,不想同太后兜圈子,开门见山说话,也省得浪费工夫。”

太后闻言冷了脸,“安国夫人胆子不小,你可知道在同谁说话?初见时我是贵妃,你不过是商妻。再见面我是太后你是战俘,你何来这样的自信同我论长短?”

她也只剩这点优越感了,郭夫人的一生像行走在浪上,高一程低一程,没有承受不了的委屈。所以她那几句带刺的话,于她无关痛痒。她平心静气道:“原本我应当直接面见官家,只是怕让官家为难,才转而来见太后的。太后稍安勿躁,可否摒退左右?有些话不能落人耳,传出去会出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