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12/13页)

他愈战愈是狠,那双眸子清亮异常,只有一往无前。

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陛下无穷尽的杀意,而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是如此认真去做,如此拼命去做,以至于眼底仿佛也燃起无尽的光火。

只是这火不同于公冶启的疯狂,却是如此明亮。

莫惊春从来都没动摇。

公冶启注视着那双眸子,几乎要窒息在那明亮里去。他的心在颤栗,他的手在快意,他甚至没有半点留情,便是为了逼出莫惊春的浑身解数!

只有莫惊春。

在一片扭曲杀意里,独独莫惊春像是唯一的存在。他周身的明亮透彻,亮得阴鸷丑陋的恶兽都无法回避。

公冶启的刀偏了一瞬,强行稳住激荡的心声,冰冷地说道:“夫子明知如此,为何还是要拦?”

若是死,还要拦?

明知如此,还是要阻止?

这皇朝天下,对夫子,便如此重要?

莫惊春已经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臣不能坐视着陛下毁坏自己声誉!”为了说这话,莫惊春生生矮了一下刀背的袭击。

公冶启一愣,旋即一种偏执的疯狂爬上心头。

不是……竟不是那些!

公冶启的分神只在瞬息,可偏被莫惊春抓住,猛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拼着脖子受伤,也要生生将刀背劈在公冶启的手腕上。

那一瞬,公冶启本可以割开莫惊春的喉咙。

哐当——

公冶启的刀掉在地上。

可他看也不看跌落在地的刀,却是看向气喘吁吁,跪在地上捂住右手的莫惊春。

莫惊春的右手已经到了力竭时,正在不断哆嗦着,几乎再握不住刀。就算这一招不成,莫惊春也再无机会。

朝臣有那闭上眼的,也有无声摇头的,更有许伯衡,薛青,张千钊等人死死地看着帝王和莫惊春的一举一动,生怕帝王的下一招,便是要了莫惊春的性命去。

张千钊几乎要冲出来。

可他无法。

宿卫拦在王公大臣的周围,既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为了保护被百越毒药迷惑的陛下不被旁人袭击。

尽管他们确实为那拼死斗争的莫惊春而动容,却无法任由一人冲破阻隔。

……怨不得是莫家人。

莫惊春此刻展露出来的铮铮风骨,与他之前的寂然全然不符!

公冶启半蹲下来,动作虽缓,却牵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帝王猩红阴鸷的眼盯着莫惊春的发旋,幽冷地说道:“夫子,你知道寡人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人吧?”他不疾不徐地说话,既没有去取刀杀了莫惊春,也没有去动那颤巍巍地躲在宿卫后的老康王。

莫惊春跪坐在地上,整个人汗涔涔,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喉咙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死死咽了下去,微微喘息着说道:“臣知道。”

这个姿势很不雅,但是莫惊春已经没有力气。

他的右手暂时废了,如果陛下还要再战,莫惊春虽能用左手,却不是那么顺畅。毕竟左右手都能写字,和左右手都能使兵器,是全然两回事。

公冶启阴测测地看着莫惊春,古怪的,低柔的,似乎带着莫名的趣味说道,“那夫子觉得,你可以付出什么呢?”

此刻正始帝的模样远比之前的阴鸷残暴好了许多,只除了依旧栖息在他眉宇间的暴戾外,君王好像慢慢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可莫惊春莫名抖了抖。

他晓得这种扎人疯狂的眼神,正是帝王贪婪暴戾的注目。

公冶启压根半点都没恢复。

他只是短暂的、浅浅的将那些全部埋进人皮,就好像重新披上皮囊,他就能再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与之前的诸多事情全然无关。

……代价?

莫惊春微张口,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他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他还有什么能付出的?

……能够平息,满足这位帝王无休止的暴戾?

莫惊春望进公冶启的眼里,注视到了他最深处无休止燃烧的狂热。

失控、扭曲、残暴、疯狂……这般种种,仿佛才是公冶启的本心本性。可他方才因为太后而失控,又因为莫惊春而冷静。

尽管只是现在。

但是莫惊春却突然挣扎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小,看起来像是个小小的木匣,也不知莫惊春是怎么藏了那么久。

“这是,臣给陛下的生辰礼。”

莫惊春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即便就在几步开外,也绝对无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公冶启微怔,下意识从莫惊春手里接过那生辰礼。

那匣子方方正正,其实并不多如意,就只是个普通的模样。

可当公冶启打开时,那黑沉沉的眸子却猛地涌起咆哮的火,仿佛暴戾的狂兽捕到了心爱的血食,扬起古怪偏执的猩红。

恶兽低低的,古怪地咆哮起来,裂开诡谲的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