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6页)

尉迟兰廷:“…………”

平生从未被别人用这样朴实无华的方式教训过。尉迟兰廷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身体往前一倾,额头上,仿佛有青筋在跳动。

桑洱第一次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有点幸灾乐祸,一下憋不住,发出了“咕嗤”的笑声。

明明是很轻微的响动,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尉迟兰廷似乎还是听见了这声淡淡的嘲笑,蓦地侧过头,两道视线直直地射来,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正在窗户底下看热闹的那颗脑袋。

神色沉沉,颇为不善。

桑洱:“……”

桑洱立刻不笑了,老实地合上了窗户,蜷成龟状,缩回了被窝里

尉迟兰廷:“……”

他盯了那扇窗户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快到午饭时间了,大婶见他也差不多掌握了,这次总归不会烧穿锅底,也就告辞,回自己家了。

人一走,院子就安静了下来。前些天下的那场小雪,如今稀稀落落地堆在砖墙上,里头插着一些深褐色的枯枝。天儿寒冷湿润,却又透着一股明净的蓝。桃乡的房屋都很低矮。越过重重青瓦,能看见绵延遥远的山脉。

灶台上,在小火的烧炙下,锅里的焖肉飘出诱人的香气,白烟消散在风里。烧水的铫子里头,咕噜咕噜的气泡撞击着水面,又逐一破开。

尉迟兰廷捡了一根柴枝,放进炉灶下,指腹粘了一层薄灰。他望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打从有记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过这样的生活。

不论是深山中那座与哑奴为伴的囚笼,还是姑苏的府邸,都是不胜寒的高地。无须为饥寒奔波,轻弹指节,一掷千金,穷苦人家求之不得的日子。他却仿佛被锋利的丝弦勒在了颈前,时时刻刻,如临深渊。心里压着太多事,夜里无法沉眠,偶尔会做坠落的梦,梦见厄运降临,秘密暴露。尉迟家将他万箭穿心。在痛不欲生之际,身下粘稠的血泊蔓延向远处,在那边,躺着的是他父母妹妹残缺的尸首。

而如今,情况刚好反转了过来。

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却不得不从头开始,笨拙地从头学习如何温饱地活着。

但同时,那把无形的枷锁,也在离他远去。

柴米油盐和冯桑,占据了他现下的一切时间和心神。但很奇异地,尉迟兰廷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了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

冬天的被窝太有诱惑力,桑洱的回笼觉睡到正午,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对着空气,吸了吸鼻子,她飞快下了床,穿上袄子就跑了出去。

一出去,桑洱就见到尉迟兰廷站在桌子旁,刚放下了两碗米饭。

桑洱凑上前,提心吊胆,火速看了一圈。

还好还好,米饭看着是熟的。菜里焦黑的块状物只有零星几点,肉也切得比之前规整多了。

大婶军团的“调教”果然有用,这次好歹入眼了,应该也能入口多了。

尉迟兰廷没和她计较刚才的事情,将折起的袖子放了下来,随口道:“吃饭吧。”

忽然,他的颊边被人轻轻一揩,尉迟兰廷怔了一下。

桑洱很自然地抬手擦掉了他颊上粘着的柴灰。

随后,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坐了下来,捧起碗,津津有味地开吃了。

她吃得很欢,尉迟兰廷见状,也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菜,疑惑地放进了嘴里。

果然,即使这是自己的手艺,他也不能违心地夸一句“好吃”。顶多是还过得去的程度罢了,和凤陵、姑苏的吃食还是差远了。

其实,他刚才已经在厨房尝过味了。只是没想到,端上来后,她会吃得两腮鼓囊囊的。任何人见了她这个模样,连食欲也能平白增添几分。弄得尉迟兰廷还以为自己真的做出了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但这一尝,就知道想多了。

不是因为真的很好吃。只是因为,这是他给的,所以她无条件地接受。

就像这次,他其实也没有问过她愿意与否,就直接带她来了这个地方。她也毫无怨言,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尉迟兰廷垂眼,握筷的那只手轻轻一蜷。

心里再次闪过了“傻子”两个字。但并不是嗤笑调侃的口吻,而是纵容和无奈。

这桌子很小,两人挨在一起,膝盖与腿难免会碰到彼此,抵在一起。桑洱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越坐就离尉迟兰廷越近。

尉迟兰廷察觉到了,眉头微微一蹙。

在这之前,不管天气多冷,冯桑都像个一个小火炉,如今却怕冷多了,这会不会是锁魂匙的影响?

昨天,他听桃乡人说,此地冬天比姑苏要冷得多。临近冬至,看来,还是得尽早准备更多御寒衣鞋给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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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太阳下山也越来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