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前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让韩方驰在此后的这十多年里,无论什么时候跟人聊到高中,脑子里关于高中的回想都是有温度的,带着阳光的颜色。他让被上课和自习占满了的那枯燥辛苦的三年变得轻快和柔软。

或许轻快柔软的是何乐知本身。在之前一次饭桌上,一桌人回忆往昔,那时何乐知不在,肖遥喝多了,晕晕乎乎地说:“可别聊这个了,天天早上六点出家门儿,晚上十点半以后才能回家,这种日子连着过,周末还得间歇休,真特么绝望,尤其高三。我高三那年全靠乐知哄着我念,他天天笑呵呵地哄我上学,晚上放学跟我说‘明天见,遥遥’,有阵子还经常早上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带早餐了别迟到。”

说完抬头找了一圈,问:“乐知呢?”

别人说:“乐知没来。”

“又没来,”肖遥噘了噘嘴,看着韩方驰说,“我想乐知了。”

那段时间周沐尧在北京,何乐知一般不出来,肖遥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聊到高中就不免觉得很想他。学生时代的何乐知能让他周围的人都觉得轻松,有着舒缓的治愈性。

肖遥都这样觉得,韩方驰只会比他程度更深。

肖遥需要被哄着上学,韩方驰不需要,他只是觉得高中这三年,都是被何乐知看着度过的。何乐知会让他在意的每个人都很舒适,他注视着他的朋友们,并敏感细腻地关照着他们。而他们都知道,肖遥只在第二顺位。

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韩方驰占了七年。

这也是他们各自恋爱的最初,韩方驰那些无法准确描述的情绪形成的来源。

他在那一段时间里的缺失感并不源自何乐知的恋爱,而源自何乐知的恋爱对象是周沐尧。

在恋人之前,周沐尧首先是朋友,他和何乐知在恋爱前就已经以朋友身份相处了两年多。所以在爱情以外,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似乎也因为他们恋爱关系的确立,而自然而然地移了位,这一部分在前面许多年里都属于韩方驰。

当然,这些不是那时的韩方驰能够厘清并准确表达的,那时他只觉得失去了很多。

此后多年,他们各自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韩方驰看着何乐知越来越成熟、理性,他身上那些稚气活泼的特质渐渐消失。对工作了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距离无可厚非,各有各的生活,只是在众多朋友之间,关系会更近一些。

而当韩方驰去年在王主任诊区看见来拔牙的何乐知,那几秒里韩方驰心情复杂,其实有很多话能说,最后却只有一声“何乐知”。

那一瞬间韩方驰直观地体会到,原来在这么多年里,他还真的失去了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

三十岁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又和曾经不完全相同。

他们在去年刻意地、缓慢地、当心地修复了一段时隔多年的友情,在熟悉和默契的操控下,他们迅速回归到当年的位置,友情妥帖地归了位。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即他们已经和十几年前的他们不完全一样了。

关系的拉近让他们近距离地看到彼此,以一个成熟后的视角,他们身上那些与从前不同的特质带来的陌生感,也让他们实际上并不只是一个“曾经的朋友”。与其说修复,更像一段关系的重塑。

两个与从前有偏差的人,同时倾注了过多,最终重塑出了一段同样与从前有偏差的关系。

这样的现状下,想要不动声色的把重塑的一切拉远、推翻,而不惊动另一个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何乐知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过去。他深吸了口气,笑了下说:“聊什么啊,还得关灯聊。”

“你要想开灯聊也行,”韩方驰平静道,“我怕灯太亮了你不敢看我。”

何乐知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心里就俩字,完了。

“过来。”韩方驰说。

何乐知走了过去,坐在蒲团上。

“你整得我好紧张,”何乐知清了清嗓子,玩笑地说,“好像要审判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韩方驰也坐下了,递过来个勺。

他们同时想起了高二韩方驰去何乐知家里过夜吃的那个蛋糕,何乐知笑了下说:“你等何其走了才把蛋糕拿来,咱俩背着她吃,这合理吗?”

韩方驰说:“下次可以再一起吃。”

何乐知挖了勺芒果吃了,奶油没有很甜,何乐知却觉得喉咙发紧。

“生日快乐。”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笑说:“谢谢,其实不用特意补,我也不是小孩儿,过个生日还当回事。”

韩方驰没吃,沉默地看着何乐知吃了几口,才开口说:“补是因为我需要今天是新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