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第6/8页)

日光如有仙力,青年咳了两声,重如山的眼皮迟滞掀开,环顾周遭稍许,他迈着虚弱的步伐出了门。

廊道尽头的舱门外,立着两道利落的身影,一个赤红,一个雪青。

雪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单薄,抱着剑的姿态却清傲如竹,听到开门声顿了顿,稍稍偏过脸,只露出一个侧颜,足以看出其清冷俊秀。

青年想起昏睡时的幻觉。

恍惚了须臾。

他扶墙缓步靠近,在距两位护卫三尺出停住,撑着虚弱的身子行了个礼:“敢问,是贵府救了在下?”

那两护卫似都怕生,皆背对着他,赤红衣衫的显然更怕生,求助地看向雪衣少年:“竹雪,说话啊……”

“……”

程令雪深吸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后悔那回没杀了赤箭,这人分明是个人来疯,却装得跟母鸡身后的鸡崽一样,气人得很。

她头也不回:“我家公子喜静,贵客好生休养,不必多礼。”

青年也是识趣之人,诚恳道了谢,刚一转身,想到什么,他又回过头,深深看了眼少年的侧颜。

“敢问竹雪小兄弟……”

程令雪眉心不安地动了动。

他只听赤箭唤了一声,便记住一个小小护卫的名字。

小兄弟,她跟他很熟么?

还是那么会来事,无论旁人身份高低、际遇如何,他都能相谈甚欢,当初她也因此,才会以为他是真心……

程令雪压下不悦,要把人打发走,免得把公子引出来。

可来不及了。

舱门“唰”一下被推开了,程令雪本就心里有鬼,对上公子那双静若寒潭的桃花眼,她竟吓得一抖。

“公、公子?”

她身后的青年闻言转了身。

看到门后公子时,青年不由怔住。他见过的人不可胜数,“惊为天人”、“貌若谪仙”这类话常被他用于夸赞别人,出口时亦从不求实。

此时门后公子只露出半张如玉的面容,他却觉这两句话再用就俗了。

青年真挚地欠身致谢。“小人乃青州商贾,搭乘杜家商船回乡,途中却遇船只倾覆,不慎被卷入江中,承蒙贵人搭救,不胜感激!”

姬月恒只淡淡点了点头。

商贾之人,自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青年看出这位公子性子疏离,没打算与他客套,纵使想知道是何人救了自己,也不会在此时多搅扰。

他知进退地往回走。

转身时,他像受了某种牵引,忍不住看向那名唤竹雪的少年护卫。

程令雪察觉那道视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她觑向公子。

公子眸子半垂,似乎没在看任何人,可程令雪却觉得他在看那位客人,且眼底晦暗,像是不大高兴?

为何不高兴?

是不喜欢那位客人么,还是觉得她回应客人时有失礼仪?或是因为客人看向她的那一眼察觉到什么?

她悄悄地看着他。

公子仿佛心有所感,抬眼看她,眼底是游离的漠然,让程令雪觉得自己方才只是出现了错觉。不明所以时,公子毫无情绪道:“来个人研墨。”

程令雪眼一亮,仍规规矩矩地请示:“公子想要属下还是赤箭?”

公子眼中顿生无奈。

他看向了赤箭。

危急时刻,程令雪忙抛却规矩,抢先一步道:“属、属下可以么?”

她眼巴巴地看他。

像濒临饿死的猫见着肥鱼。

公子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迅速化为淡漠:“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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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内只闻波涛阵阵,矮几前,程令雪跽跪在蒲团上,安静地研墨,余光时而瞥向对面的卷轴。

公子玉白清瘦的手正执笔,寥寥数笔,勾勒出几株劲瘦青竹。

她看得入神,研墨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不料公子腕子竟悬停住了。

纸上晕开一团墨汁。

公子看着被毁掉的青竹不语。

程令雪当他是为画而失落,忙缓和气氛:“公子爱竹?”

公子蹙眉,搁下笔。

“不爱。”

这话真不好接,尽管不喜欢拍马屁,但为了缓解尴尬,程令雪仍硬着头皮搜刮从前听的戏文,文绉绉道:“都说‘君子如竹,竹爱君子’,公子不喜欢竹,但竹必定喜欢公子。”

言外之意,公子是君子。

她顶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却拿腔捏调地说奉承话。

别扭,但很是有趣。

公子幽幽淡道:“书没少看。”

程令雪一听到他提起书就心惊,老实下来,埋头研墨。然而她对坏事的预感总比对好事的预感准。

公子轻点笔杆:“会写字么?”

上一回他问她可识字,扭头便让她看书,这回问她可会写字……程令雪学乖了:“属下是粗人,这双手只会握剑,握不住笔,更写不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