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4页)

车马清晨便停在山下,阮朝汐挎着竹篮步行上山。竹篮里除了修补好的遗物,还带了满篮子的供果供物。

白鹤娘子在山头上等候。

“这处山头不是随意选的。阿般,你看山下的官道。”白鹤娘子抬手一指蜿蜒绕山而过的平整车马道。

“司州麾下的府兵,每月惯例要巡查一回州郡治安,巡视路线都有惯例。喏,京畿这一带会沿着这条官道巡查,抓捕到了案犯当场重罚。这条官道附近的乡民治安是京畿最好的,不怕有恶徒盗掘你阿娘的坟头。”

阮朝汐轻声道出感激。“多谢母亲安排。今日才算是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山头上以铁铲挖好半尺深的小坑,足以把装裹遗物的布包放入。

新立起的石碑上勒的字和墓志铭,是阮朝汐自己书写的。

生母尚在人世,不能再写“先妣”,改而书写的是“阿娘李氏之墓”。墓志铭如实描述了李氏籍贯,家中人丁,颠沛流离的生平,养育恩情如海。

京城物贵,她又赶着急制,这座墓石碑花费了整匹绢布的贵价,胜在制作还算精良。

供果供物放置于墓碑前,阮朝汐仔细查验石碑背后铭刻的墓志铭字句无误,终于放下了心,欣慰地转回墓前,跪倒焚香。

“阿娘。”她抚摸着光滑冰凉的墓石,心里默念着,

“女儿把你带回京城了。这座山头是郗氏旧地,景致不错,京城就在脚下。阿娘看得高兴么?愿在天之灵安息。”

白鹤娘子一字一句地读完墓志铭。短短两三百字的文字,入山捕猎,砸冰捕鱼,修屋织布,躲避山匪,多年迁徙奔波的辛苦,蕴于平淡字句中,读着读着,不由神色动容。

“这么多年,她在乡野中把你养大,算是吃了不少的苦。这处衣冠冢是她应得的。”

她抚碑叹息良久,主动提起,“她葬在豫州何处?可要我遣人把她的灵柩带回京城安葬?”

阮朝汐想起阿娘至今顶着的“泰山羊氏”的名头,摇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不可。过一阵安稳时再说。”

荀九郎的车队准备今日出发离京,时辰耽搁不得,阮朝汐在山头上先拜别了阿娘坟前,再和母亲大礼辞别。

白鹤娘子捂着脸哽咽起来。

“我是出不去京城的人。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今生能不能再见了。只愿我百年之后,如果阿般也会如此诚意地祭拜于我,也不枉和你一场母女……”

阮朝汐握住了母亲的手,替她拭泪。

“生恩不敢忘。阿般得空就会回京探访母亲。只是下次回来时,或许顶的是‘熊二郎’的名头。母亲莫将我拒之门外。”

白鹤娘子在满腹伤怀中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十几岁的标致小娘子,叫什么‘熊二郎’!”

时辰尚早,母女不舍离别,这座无名山头地势不很高,她们索性手挽着手缓步下山。

临别在即,疑惑在白鹤娘子心中已久,趁着今日的机会,她终于私下问出了口。

“你顶着荀氏九娘的名义,称荀令君为三兄。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交情?”

阮朝汐默然往前走了四五步,是个好问题,一针见血,叫她如何答。

太久的沉默本身也是种无声回答。白鹤娘子在皇城里见多了人心,侧身注视女儿的目光起先带着疑惑,渐渐起了惊疑。“难道你们……”

路边坐在车上的李奕臣高喊了句,“后面有车,两位娘子当心。”

原来她们说话间已经走近车道边了。

后方有大车疾行。

那是辆宽敞乌蓬牛车,犍牛油光水滑,披挂着彩色甲片,车身装饰得颇为华丽,部曲在前方驾马车开道,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行。

阮朝汐往路边站了站,手还被母亲握着,耳听着母亲忧虑的询问,目送着牛车烟尘远去。

“母亲不必忧虑,”她想从头开始说起,纠葛太深,却又怕惊吓到了母亲。“总之,我十岁时便和三兄认识了。他从乡野间寻回了我——”

远处烟尘里似乎掉下了什么物件。

她起先以为是阳光耀花了眼,但李奕臣坐在车驾上也瞧见了,咦了声, “前头牛车掉东西了。”

距离隔得远,牛车行的不慢,转瞬间消失在前方车岔道口,看方向往京城去了。被落下的物件还不小,平躺在岔道口路中央,不知用了什么绸缎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官道上车行不多,阮朝汐正远远地打量时,有一辆驴车慢悠悠地从岔道口另一侧过来,路过路中央的物件时,赶车人似乎吓了一跳,慌忙跳下驴车,拉着青驴硬生生转了个方向,从侧边绕行过去。

原本没发现异样的白鹤娘子也察觉了不对,“前头路上掉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