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狠心

从撒第一个谎开始,穆朝朝便知道,自己对周怀年而言,已不再是能坦诚相对的亲密爱人了。哪怕某一天他知道那些谎话以后而不能原谅她,她也觉得这是自食其果。既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便也不再惆怅纠结。

一日短过一日的相处时光,让她愈发珍视,从每天早晨睁眼的第一个拥吻开始,她都与他形影不离。外面是战乱的世界,小公馆里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停药以后,周怀年的身体已经渐好起来,每日他会花一些时间在公事上,多半是为抗战募捐善款,另一半则是筹谋他将在香港开办的生意。不管他在忙些什么,穆朝朝总会陪在他身边,有时给他出出主意,有时看他太过辛劳,也会故意捣乱,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每当这样的时候,周怀年总是拿她没什么办法,想要报复便都只能在床上对她实施严惩。然而,这样的惩罚措施仿佛正中她的下怀,因她不仅配合,而且常常反过来主动。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而沉浸在性爱中的男人,不仅智商为零,就连原本对周遭一切时刻保持警惕心的习惯也一并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自己正在掉入一个“圈套”,一个他此生最爱也是唯爱的女人亲手为他布下的“圈套”。

此时,正值黄昏,冬日里的最后一抹残阳透过五彩的西洋雕花玻璃窗斜射进来,给卧房里赤裸纠缠在一起的那对胴体,镀上了一层暧昧而斑斓变幻的光。所有的触感都是真实的,包括身体的交融,包括他在她身体里的每一下愈发深重的抽插。然而,穆朝朝深知,那样热烈而美好的感觉马上就要消逝,她像沉溺在美梦中却已有清醒意识的人不愿醒来那般,紧紧地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抱着,不让他结束,不让他出来。

他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像是成为了一体,然而他们当中却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样的结合有可能将是最后一次。他们的身体一旦分离,便有可能永远分离。

屋内斑斓的暖光渐暗下去,只有墙上的挂钟永不停歇地滴答在走,伴着情动的喘息声和肉体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流逝的时间不讲情面地在提醒着她“不要因情误事”。

她合上了眼,将他的头揉进自己怀里,用哽咽的气音在他耳边说着:“再快一些,我要到了……”

专心在床事上的男人,只把她的话当做了鼓舞,不断涌上来的血气此时终于能够得到释放。他扬起脸来,吻住她微张的唇,与此同时,身下便是一阵更有力的冲撞……

连续地,有热流浇灌在穆朝朝的最深处,她下意识地缩紧身体,尽管此时她正在经受高氵朝带来的痉挛。总得留住点什么,她的双手牢牢地攀附在他的背上,不管他是否疼痛,指甲已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里。

“你真狠……”泄了力的周怀年因她这番举动,咬着牙,随口嗔怨了一句。然而他不知道,穆朝朝正因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竟有些慌了神。

“怎么了?”周怀年见她眼神忽而变得胆怯闪躲,便伸手去抚她的眉眼,“害怕了?嗯?我是逗你的,不疼,要不再掐重一点儿?”

听到这话,穆朝朝这才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的手渐渐放松,改在他背上轻轻柔抚,“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她的指腹触到他背上的抓痕,心疼一下,是当真懊恼自己的行为。然而,周怀年怎会因这样的事去责备她?他拿过她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放到唇边贴吻着,并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爱我,对么?”

穆朝朝心里一揪,泪意忽然涌了上来。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爱他,他懂,他怎么会不懂?

穆朝朝再次将他抱住,强忍着眼泪在他耳边说道:“你呢?会不会哪天就不爱我了?”

周怀年一手搂着她,一手抬起拍了拍她的头,“说什么傻话?怎么越来越傻了?就这样子,到了香港可怎么帮我打理生意?”

穆朝朝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偏过头去,挣开他的怀抱。

周怀年微愣了一下,而后听她背对着他,说道:“我渴了,要去喝点水。你呢?”

周怀年在她光裸的背上轻抚了一下,说:“好,帮我拿一杯。”

穆朝朝捂着身前的春光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小茶几边,从茶壶里倒出来一杯水。在做这件事以前,她已经偷偷抹掉了眼泪。此时回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淡笑,“要不要我喂你?”

周怀年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睛看她慢慢走过来。“又要玩什么?”他低笑,故意问她。

穆朝朝端着青瓷的茶杯斜坐到床沿。她不说话,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便缓缓倾身向周怀年靠近。

周怀年笑了一下,伸手拢住她的脑后,两个人的嘴便贴到了一起。他们接过无数次的吻,每回的心跳都是剧烈的,但这一次的剧烈却是带着足以撕裂心口的疼痛。茶水被她一点一点地渡到他的口里,穆朝朝心口的裂缝也已经无法再弥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