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先帝驾崩,上至亲王,下至文武百官。

皆要遵循礼制,三叩九跪,序力举哀。

大丧日始,举国上下缟素月余,百日内不得婚嫁、享乐。

新帝在三万钟声里,一步步被送上金銮殿的龙椅之上。

竺玉穿着连夜赶工的新制龙袍,坐在冷冰冰的龙椅上,听着底下朝臣的叩拜声。

哪怕已经当过一次皇帝,她的神色看起来还有些惶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尤其底下都是些老奸巨猾的朝臣,像压在心头的巨石,叫她一刻都不得放松。

她虽是新篁,许多事却不是她一句话说了算。

便有决断,也得看内阁的脸色。

手握权柄的朝廷重臣,总有话要说,同口诛笔伐是一个道理,不需强逼,三言两语便能打消她的念头。

以“仁君”来压她。

不过朝廷不似这十来年不似前朝乌烟瘴气,几位权臣,心里多少也有社稷江山。

竺玉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什么好皇帝的料子。

她没有要垂名青史的野心,也没有打算成全什么王权霸业,惟愿让百姓修生养息、能过上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不必忍饥挨饿。

早朝过后。

竺玉肩上都没清早那么沉,她松了口气,回了仁寿殿,更是一连喝了好几杯温水才缓过方才那阵紧张。

平宣如今已经是她身边的大太监,忙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即刻就叫宫女进来伺候陛下更衣。

竺玉摆了摆手:“不必,你们都出去吧。”

平宣带着人去了外头。

将殿门闭得严严实实。

竺玉脱了解开了身上的腰带,本就宽大的衣袍如此就更有余量,她解开衣襟,费劲儿将缠胸的白布给抽了出来。

这般总算能透过气来。

待她正打算好生歇息片刻,平宣隔着道门,恭恭敬敬的通传:“陛下,都察院的陆大人有事求见。”

竺玉才松快些,若要见人,必然又得好生整理一番。

这些日子,她亦是小心谨慎,生怕走错了一步路,既然她如今贵为天子,虽说…手里头没什么实权。

但也绝不是那傀儡皇帝。

见与不见,可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竺玉抿了下唇:“便说朕…已经睡下。”

平宣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陆大人,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低声道:“陛下,陆大人已在殿外侯了许久。”

陆绥平时瞧着是个好性子。

总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也少见有什么事情能叫他喜形于色。

这位才在翰林院待了几个月就被先皇调任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如今可没有那么好的气性。

男人一袭深黑色的蟒绣官袍,锦衣在身,添了几分冷冽的气魄,身形板正,面色寡淡,男人微抿薄唇:“既然陛下已经睡着了,那殿内装神弄鬼的又是何人?”

他负手而立,琥珀般的眼眸在阳光映照下,更显淡薄:“既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冒名顶替,微臣有责替陛下肃清此等逆臣贼子。”

说罢,男人似乎也并未将内宫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径直推门而入,千斤重的殿门在他手中好似轻飘飘的。

门扉大开,金光灿灿。

平宣给身旁的几个小太监使了眼色,几人默契抬步跟上,却又被重重合上的殿门给碰了一鼻子灰。

鼻梁差点就给撞断了。

平宣没想到陆家这位小郎君,到如今行事还是此等做派,不曾将天威皇权放在眼里一般。

皇帝的寝殿也是想进就进,莫不是他们陆家真的要当摄政的王?!

先帝临走前,什么都不曾留下。

心腹都不剩几个。

平宣想到这里,又想叹气,自古以来傀儡皇帝也不少,主子刚刚摄权,处处受制于人,处境并不好。

上有太后,下有朝臣那些能把活的说成死的那张嘴。

竺玉没想到陆绥就在外头,他竟还无耻的、正大光明的闯了进来。

她方才解开的衣襟,才匆匆忙忙的扣上了几颗。

身上的龙袍,倒显宽松,反而将她衬得小小的,好像随时都会从那把龙椅上摔下来似的,坐都坐不稳。

陆绥礼数周全:“陛下。”

竺玉伸手去够被她丢在一旁的腰带,悄悄给抓了回来,塞到身后,她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陆大人,你有何事?”

陆绥方才顺手锁了门。

他踩着黑靴,脚步沉稳,徐徐向前,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宽大的遮不住什么的龙袍。

衣领大大的。

袖口也宽。

一截白藕似的纤细手腕,颤颤巍巍缩在宽大的衣袖里。

陆绥眸色漆黑:“陛下不是睡着了吗?”

竺玉闷头整理衣裳,并不作声。

陆绥近上前来,抬手帮她收拢腰间的系带,他垂着眼眸,神色认认真真的,仿佛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