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雨沉沉,天色宛若浸透了墨水般的阴沉。

几声雷响,轰然砸下,劈开几道猝然锋利的电光火石。

雨势越来越大,男人立在窗前,落雨凶猛砸在窗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宛如玉珠落盘般嘈杂。

随风低着头,将昨夜才拿到手的欠条交了上去。

“这是赵嬷嬷那位胞弟十几年前在赌坊里欠下的债条,欠了一百两银子,还是十两金。”

赵嬷嬷的家里人,稍稍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她这个弟弟,嗜赌成性,多少年了也没变过,欠了赌坊的银子更是家常便饭。

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一个游手好闲又滥赌的人,还得起账、还能有余钱养儿养女,就很奇怪。

周淮景常年穿着一身黑,他常要下狱,再小心衣裳上难免都会沾上血,血浸透黑色的锦衣倒是不太容易看出来。

屋子里烛火晦暗,这一身黑几乎要融于漆黑的夜色,他问:“他还债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随风恭敬回道:“不知道。赵嬷嬷这么多年一直在宫里,属下在赵家守了一段时日,也不曾见过有可疑的人。”

这银子来路不明。

也不能一定说是就是宫里的人送出来的。

若是只有这几百两银子,赵嬷嬷变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件也能凑得出来,毕竟他的姑母不是个会苛待下人的主子,甚至很是大方。

若她要给他平账,一次可以,两次也行。

三次四次,十几年不知道多少次,不是她想供就能供得起的。

周淮景面无表情:“你去查查赌坊背后的主人是谁,蛛丝马迹都给我查清楚了。”

赌鬼是戒不了赌的。

供着他,才是最一了百了还万无一失的法子。

“是。”

周淮景这个年过得比平时还忙,整日都是早出晚归。

忙中还要抽空叫随风混进赌场里,让他故意输了几千两银子,这次扒出一点儿赌坊主人的面貌。

是世代经商的王家的儿子——王奇阳。

祖上是淮阳王家,曾经也是显赫过的世家贵族。

王奇阳的姐夫,有个亲妹妹,许多年前嫁进了陈家。

哪怕嫁的是个庶子,还是个继室。

这关系扯得是有些远了。

但周淮景和陈家人打过几次交道,他们做事说话都是这般谨慎小心,活像那阴沟里的蛆,守在暗处的蛇。

阴沉沉的。

不声不响的。

正是这亲戚关系隔得远,才不会被人察觉。

陈皇后一句话,王家的姐夫肯定要仔仔细细叮嘱自己的小叔子,说到底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王奇阳顶多觉得有些奇怪,却不会多问。

周淮景心中已经有了论断,可这点证据也不能证明太子说的就是真的,万一就是有那么凑巧呢?

唯今只有将赵嬷嬷严刑拷问,才能逼得出实话。

拿她弟弟的性命要挟,不怕她不开口。

周淮景手里就没有能守口如瓶的犯人,可这般也会打草惊蛇。

于是,周淮景又让随风多守了几日,暗中算了比账,短短几天,赵家这个输了三百多两,打了欠条。

赌坊的掌事待他还是笑眯眯的,好吃好喝让人伺候着,末了还要让人再过来。

随风这些天被掌事当成了冤大头,随风装得愚笨,故意问道:“他都没银子付,家底也不够厚,掌柜怎么还叫他来玩?也不嫌要债麻烦。”

掌事吃了酒,有点醉,又因眼前的傻子给送了不少的钱,话也就多了些:“怕什么?有人买账。”

他笑了笑:“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了。”

随风不动声色:“谁还这么好心,给赌鬼还账。”

掌事又没全醉,眯着眼睛,要说不说。

随风接着笑了笑,将看不起人的嘲弄演得很像,这种样子还是他和主子学的。

每回主子在狱中嘲讽那些个蠢人时,便是这种表情。

“掌事的别嘴硬,在我跟前吹牛,哪有蠢东西会给别人赌钱收拾烂摊子,家里最亲的人未必都能做成这样。”随风接着煽风点火:“我知你心里头苦,这些天咱们也算一见如故,半个朋友,你别在我面前逞强嘴硬了。回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也难受。”

掌事果然上了当,气不过。

他附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吧,这赵世和贵人有…反正就是有贵人瞧上了他,我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十来年都没要弃了他,我怀疑是有不能外人道也的关系。所以说人命好,做什么都有人心甘情愿的兜底。”

掌事摸了摸随风的脸:“我看你长得也不差,你以后走投无路也去巴结个贵人。”

随风忍着恶心,好似心动了的模样:“真有这种好事?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