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4/6页)

这座历史悠久的古都终于在他们面前陷落,即将开始一个新的时代,心中的欢欣意义是无与伦比的。

忽必烈经历了许久的鏖战,须发怒张,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血人了。

太师刘秉忠见敌人势大,忧心忡忡,忽而一撩袍子下跪,砰砰叩首,脸上血水夹杂着泪水倏然滚落:“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陛下性命在,大元江山就在,请即刻出城西行,前往西土投奔蒙哥大王!臣愿护陛下杀出重围!”

他说这话时,神色甚是决绝,手里握着刀剑,立刻就准备护送忽必烈杀出去,显然是已经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为对方开道。

忽必烈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他一会,许久,冰冷的眼神中慢慢有了温度,伸手将他扶起:“想不到国之将亡,朕居然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忠臣。”

身边的数百名亲卫怯薛军聚拢过来,俱是怀着无比悲壮决绝的心情,全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都在催促忽必烈快些动身。

纵然天下人都指责忽必烈万般不好,他们作为最亲近的人却是了解的,君王青年登基,怀着满腔热忱想要将这个已然滑入深渊的帝国拉出来,为此费尽了一切心力,奋战至最后一息。

可惜,他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他只是肉体凡胎,回天无力,扛不起一个山岳崩摧的帝国。

“陛下”,刘秉忠泪流满面,听着耳畔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咬牙道:“速速动身,再不走就迟了——”

却见忽必烈帝衣一掠,长啸声中,如行云流水般掠下了城头的长阶。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冷漠坚决地回荡在每一个残存的蒙元义士心中:“大元只有战死的天子,没有出逃的懦夫,朕今日合当死于此地,大元国祚自朕而终!”

刘秉忠、一众怯薛军、还有愿意追随忽必烈死战的文武百官,都进入了皇城之中,展开了最后也最为惨烈的巷战,短兵相接,逐屋争夺,渴饮血水,至死不降。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元人居然会如此负隅顽抗,直接杀红了眼,他们又不能破坏城池建筑,面对这种情况束手束脚,只能是硬碰硬地厮杀。

又过了三日有余,这一群大元死忠人士终于被浇灭干净,忽必烈则退入了大圣寿万安寺,进行最后的搏斗。

一批元朝公卿或举家死,或纵火死,或自缢死。

死得最惨的还是刘秉忠,给忽必烈挡了数刀之后犹在作战,鲜血流尽而亡,尸体虽然僵冷,犹自屹立不倒。

李来亨见他如此行径,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如此效忠于一个蒙古皇帝?”

于谦恰好听见这句话,沉思片刻,神色肃然地告诉这位同为大明人的小英杰说:“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吧。在真正的历史上,刘秉忠不仅是忽必烈的开国宰相,也是元朝唯一位兼三公的汉人。在这个倒转时空,可能忽必烈也对他有一段知遇之恩。”

“我不明白”,小老虎满脸懵懂。

霍去病倒是看得很透彻,轻声说:“谁家亡国之时不是忠臣义士辈出,非独殉帝,亦殉国尔,与我们各为其主而已。”

打到这里,攻陷大都之战也差不多就快结束了。

所有人都让开一条道,守在门外,目送张世杰玄衣铁甲,孤身走入了黑蒙蒙的大圣寿万安寺,亲自给蒙元的百年国祚画上最后一个句点。

忽必烈早已遍体鳞伤,浴血多时,以弯刀支撑着自己身体才没有倒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朦胧染血的目光中,他看着张世杰一步步缓缓走来,剑锋犹在渗血,风骨清峻,像暗夜中一道铗然划过万古寂静天幕的雪亮雷霆,充满了肃杀与锐气。

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不无讥嘲地说:“恭喜,你一个堕民,生来离王位最远的人,从今日起却可以为天子。”

张世杰走得很慢,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寂静下来,仿佛是在跋涉过一条悲哀万古的命运之河。

零星的几个蒙元义兵冲上来,被他手起剑落,尽数斩于剑下。

他从万安寺门口走到寺庙深处,只需要短短数百步,但真正完成这段路程却用了整整十年。

五陵岛的风涛雪浪,犹自葬送了那年故土的晦暗血痕,极目所见唯飘萧铁马,金戈残梦,猎猎霜风吹断了关河万里的征程。

在这一瞬间,无数过往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他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想,最终只是在沉寂的凉夜中握紧了手,斩下了这划时代的一剑。

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一剑,往前百年,往后多载,都很难再找到这样惊艳的一剑,它无声割裂了今昔,在流光转瞬、侬华初起之时,史官已落笔。

与这剑锋同时铿然落定的,还有决绝如金铁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