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3/6页)

张世杰生气地说:“当然了!早知道还不如跟文天祥那厮去庐陵呢,不仅旅行费用有人报销,而且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陆秀夫无语,前些天,你好像还在对文天祥不屑一顾,时不时还要拎出来痛批一顿,说「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君实少跟他打交道」吧。

他温声说:“我观世杰并未真的后悔。”

张世杰大声反驳,说了一些「才不是」、「你胡说」之类的话。

陆秀夫又道:“若我们没有来到夔州,不曾制定防御战略,这座城池也守不住。世杰自幼谙习戎马,深奥刀弓,夙怀奇节,有荡平区宇之志,第一次独自主持一场战斗,便以弱胜强,斩获了一场大胜,亦是许多年来罕见地击败了蒙古的胜绩。”

他只说张世杰的所为,对自己在先前那场战斗中的付出,却是只字未提,最后道:“情实如此,何悔之有?”

张世杰静默了许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我知征战者死于战事,本是合该如此,我只是在想,君实你……”

他的朋友陆君实,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人。

他本该有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而不是在这一座边城之中,历经风雨沧桑,背负着骂名死去。

张世杰轻轻地问他:“那君实可曾有悔?”

陆秀夫笑了笑,望着云间一片如墨的远山,暖阳撕开了云翳,在他清丽面容上映照出一片流光鸿影:“我亦无悔了。”

“此次来到边城,见了从未见过的风景,在战乱中懂得了许多,也算是重又成长了一遍。”

“若还有漫长时光的话,我这一生还有好多事想和世杰一起完成,就此留在前线,共弹铗,掣青锋,赴吴钩……可惜了。”

张世杰听得难过极了,下意识捏紧了他的手,许久说不出话。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想着对策。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虽然所面对的已经完全是死局,但要想倾尽全力保下陆秀夫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张世杰灵机一动,不如——

陆秀夫也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并不怕死,但不能接受自己和张世杰这般清名被毁、千秋万世含冤而死。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死于自己人的背后刀剑,这种死亡根本就毫无价值。

他亲眼见证过宋廷的腐朽。

他的家乡楚州长期沦亡于金人铁蹄之下,饱受战火摧折,宋理宗等人对此不闻不问,直到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楚州才终于被收复回来。

他也曾怀一腔报国之志,但很快无法忍受朝臣寡德,文恬武嬉,奸佞横行,所以选择了辞官归乡。

自古以来,像这般少年登科的天之骄子,一入官场便抽身离去,确实是很罕见。

也正因为陆秀夫和宋廷还没有建立太深的牵绊,他得以用一种较为冷静的视角纵观全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当今的天子远非中兴之主,面对大敌侵逼,必将有百败而无一胜。

但宋廷却是唯一的汉人正统政权,他从前觉得,为了守护这天下汉人衣冠,自己只能选择科举报国,为宋廷效命。

但现在看来——

陆张二人各自想了一通,得出结论,最后几乎在同时开口说道:

“君实,我等下出城把你送走,你以后就做个流亡文人,隐姓埋名过余生。”

“世杰,我们自立门户吧。”

???

二人瞠目结舌,震惊地互相凝视了半晌,几乎又在同时回应道:

“你说的自立门户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出城把我送走,难道打算自己留下来等死?”

眼看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张世杰更是满头问号,陆秀夫连忙把他按回去:“你先听我说,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选,与其抱憾枉死,莫如升起旗帜,殊死一战。”

张世杰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险些昏过去。

陆君实难道不是一颗红心向宋廷的大忠臣吗,咋能说出这话,他难道被夺舍了?

张世杰想到这种可能,顿时大惊:“你是真的假的?不行,快让我验证一下,我问你啊,我们去年端午做了什么?”

陆秀夫温声道:“你从我这里坑走了一条节日祈福小红绳。”

张世杰稍稍放下心,又使劲将好友扯过来,手搭在他额头上,仔细探了探:“也没发烧啊,怎么忽然就开始说胡话了?”

陆秀夫无奈,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一边语气温和地说:“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还以为你会比我更快接受这件事。”

毕竟,张世杰之前从北方政权归宋,已经跳槽过了一次,现在也只不过是再做一次罢了。

张世杰心头仿佛有一群羊驼呼啸而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