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两封信(第4/21页)

陈静安耸了耸肩:“他这个人,行事过于谨慎。我是最近……我们不是搬到北京吗,就从老家寄了很多东西过来,你当年给他写的信,陈长宁其实还一直收着。”说到这里,陈静安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停下话头。

“没关系,你尽管说,高中的事情毕竟过去十年了,十年,很久,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祝年年宽慰地说。

听她这样说,陈静安大舒了一口气,忽然又自顾自地笑了。在祝年年疑惑的眼神下,陈静安看着她,说:“你和高中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怎么可能一点没变,你太夸张了。”

“我不是说你的长相气质,”陈静安笑着摆手道,“我是说,我看到你的时候,跟你讲话,面对你,就还像高中那样,你总是让人……怎么说呢?好像不自觉地想要变得温柔,不忍心对你讲重话。”

祝年年对陈静安说的话有些意外,虽然暗暗知道自己在人前似乎是这种形象,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地对她说过。想到这里,祝年年不禁笑了,虽说十年没见——那件事以后两人也没再打过交道——她们此刻坐在这间咖啡店里,却还能像两个曾经交好的老友那样聊天,只是因为,陈静安太真实,太无所保留,很容易让人卸下世故的防备心,跟着她的节奏走。

反观自己大学毕业进入社会这几年遇见的人,当然也有进入过亲密关系的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社会气息,或者像陈静安说的,他们总是不忍心对她说过分的话,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什么似的。可说实话,那都不是祝年年真正想要的,或者说,不是能让她真正感到舒适的人际交往。思及此,祝年年心下倏地了然了许多事情——过去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她好像更喜欢真实、真诚的人,就像陈静安,就像陈长宁。

“谢谢。”诸多念头转完,她回给陈静安两个最简单却最合适的字。

“听说你大学毕业就进了这家杂志社,工作还顺利吗?”陈静安啜着水果茶问。

“还算顺利。”祝年年道。

“真遗憾,我们明明都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居然没有联系过。都怪我,不敢主动来找你。”

“今天你不是主动来了吗?”祝年年朝陈静安递去微笑。

“也真是我运气好,打听到你的上下班时间点,我其实在这附近蹲了你好多天,今天才碰上而已。”

她的话让祝年年感到诧异:“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找我呢?”

“我怕你不接啊。”陈静安垂下视线,“我也是前几天问陈长宁才知道,他当年给你的回信,很残忍。”

以为自己对陈长宁的眷恋已全部放下,祝年年未曾防备,乍听到“回信”二字,熟悉的心绞痛击中她,让她瞬间回到高二那个晴朗却忧伤的春日。她记得,看完回信的自己偷偷躲在房间哭了一整天,后来漫长的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她都被那股混杂着三观倾覆的震惊和被拒绝的失落的复杂感受影响着。为了不让爸妈担心,她还要极力掩饰自己的状态。她记得自己那段时间过得特别特别辛苦,原本每一天都满怀期待爱去的学校变得像地狱一般难以忍受。

最后,还是文学拯救了她。她开始读更深邃的文学作品,马尔克斯、普鲁斯特,还找了一些哲学书来翻阅,随着陈长宁毕业离校,她的伤才缓缓愈合。只是,人生第一次鼓足勇气去表白的人,最后给了她那样的回应,使她后来的爱情观发生了极大变化。她变得更加被动,上大学、进社会所谈的每段恋情,都是被动开始,又因为她太过被动而结束。

陈静安和陈长宁的故事,尽管她极力规避去了解,消息还是无孔不入地透进来。即使陈长宁是那个在年少时伤她心的人,她还是在很多次想起这对“兄妹”的时候默默祝他们幸福。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了不太恰当的话?我来找你之前,陈长宁其实反复提醒我了,如果……”

“没有,你们总把我想得很脆弱,其实我真的没有。”祝年年目光坚定地对陈静安说,“所以,你最近特地蹲我找我,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过后,陈静安眼里升腾起一些闪亮的东西。她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孩子那样纯真,祝年年由衷感到羡慕。反倒是自己,大学毕业进入梦寐以求的杂志社工作,以为人生会有璀璨的新开始,结果并不是。媒体工作面临太多世事纷扰、人际纠葛、利益往来,近两年她时常感觉自己就要在这些复杂的事项中迷失,而她却根本找不到出口。日常生活被采访、写稿、浏览量绑住,她甚至没有时间保持阅读习惯。周围那群曾经热血有志、满怀抱负的同事也都在这种无法逃脱的环境里选择了更安稳的去向——一脚踏进婚姻,他们结婚、生子,重新投入世俗循环,为孩子而奔走,又为操心孩子的未来而在工作上将就,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着实让祝年年感到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