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3/4页)

可他要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还有认亲的一天吗?

如约惨然嗟叹,勉力重整了情绪,支着脑袋喃喃:“叶大人答应替我再找找,说不定过阵子就有好消息了。”

闻嬷嬷耷拉着眉眼望着她,不愿意引她一直想这个,便调转了话风道:“姑娘先歇会子吧,奴婢上厨房传话去,让她们预备饭食送进来。”

可是食盒送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南炕上睡着了。这两天果真累得厉害,沉沉好眠不醒转。闻嬷嬷便让人把食盒搬出去,替她掩上了房门。

第二天起身,打探了魏家停灵的情况,连着死人的缘故,街坊四邻都嫌晦气,僧道超度只得减免一半。不敲锣,只管念经,停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就发送了。

齐修办事很利索,椿树胡同的宅子转天出了手,京城的生意说结束,也是砍瓜切菜地结束。等如约再打发人去瞧时,早已人去楼空了。

闻嬷嬷还有些不放心,“我瞧魏家那二小子,翻着白眼不依不饶的模样,回头不会再来寻麻烦吧?”

如约并不担心,“魏家夫妻都没了,他要敢说我不是魏家女儿,衙门必要他拿证据,他能拿出什么来?信口开河诬告,打也打得死他,魏家钻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在行,教导不出有气性的孩子。”说罢冲闻嬷嬷笑了笑,“锦衣卫给我传了话,魏家夫妇那晚出去,是去寻门头沟的黑镖头。那号亡命徒杀人越货,什么都敢干,他们要是不死,这会儿办丧事儿的就该是我了。”

闻嬷嬷听得心惊肉跳,“这胆子也忒大了,还敢雇外头人来害您?”

如约偏头看窗外的景儿,喃喃道:“光是杀人,倒省心了。只怕还有更下三滥的招数,拿捏着你的软肋,逼着你给他们当牛做马。”

闻嬷嬷更加咋舌了,但惊讶过后又很为她伤心,哀致地望着她道:“早前养在闺阁里,哪儿见过世上这些糟污的事儿。后来落了难,一夕尝够了世态炎凉,我的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如约笑着摇摇头,“人总要长大的,这世道本就这么腌臜。以前是有人替我挡着,我什么都不怕,后来剩我一个了……换个想头儿,也算见多识广。”

反正就是要顺应这世道,小时候倔强,闷着脑袋横冲直撞。如今长大了,学会了把自己揉扁搓圆,就算针鼻儿再小,也能想法子钻过去。

日升月落啊,说话儿就到七月初六,如约一早陪着余老夫人用早饭,席间和老夫人漫谈:“今儿逢着七夕前日,听说护城河有洗象,善果寺外办了好大的集市,有舍经书,还有舍暑药的。婆母,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余老夫人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年轻时候也爱走动,每逢庙会必要去凑热闹。但后来丈夫一死,不久儿媳妇又遭了横祸,细算算,已经有六七年没去过广安门外了。

现在新儿媳邀她同往,总算有个伴。余老夫人立时振作起了精神,高兴地说好哇,“你自小不在京里,不知道善果寺里的明堂。说清明到中秋这一阵儿,每天有两只户铁儿翩飞,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魂儿。上那儿拜拜,能得好姻缘,趁着这时节,保佑你们小夫妻和美,早些开枝散叶。”

如约赧然笑着,“那婆母预备起来,我回去换身衣裳,咱们过会子就出门。”

说着从老夫人院儿里辞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叫来了外面办事的仆妇,把一个整理好的小包袱交给她,一面吩咐着:“带上我的名牌,把东西送到东华门,让门上的太监传进养性殿。就说我身有热孝,且今儿不得闲,不能亲自送去,劳烦章总管代为呈交太后驾前。另替我带话,好好谢谢章总管。”

仆妇说是,接过差事就出门了。

从白帽胡同到紫禁城不算远,马车停在筒子河对岸,河上把守吊桥的锦衣卫见了名牌,自然不会阻挠,顺顺溜溜就让人到了东华门外。仆妇先是挨在一旁,等门上进出的官员都散尽了,才上前和守门的太监搭话,照着家里少夫人的吩咐,把东西交到了对方手上。

“烦请章总管代为转交太后,并向太后回禀我们少夫人不能进宫的因由,请太后恕罪。”

守门的太监托着包袱应了,从东华门往北,一溜小跑赶往养性殿。

那厢殿前的章回徘徊了良久,眼看太阳越升越高,等的人却还没来。

回身朝东偏殿望了眼,皇帝坐在槛窗下,正低头看书。晨间太阳的金芒从檐下斜照过去,金色的光晕晕染了他的侧脸,乌浓的鬓发和眉眼,因过于无瑕,反倒让人觉得疏离。他这刻还是很有耐心,因为有盼头儿,连唇角都带着隐约的笑意。

可越是这样,章回越是忧心忡忡。余夫人是最明白事理的,既然要托他转交东西,必定不会拖得太晚。目下眼看已经巳时了,这会儿还不来,别不会出岔子吧!她那么玲珑的人儿,那天既说了七月初六,不就是告诉万岁爷,当天可以一聚吗。然而左等右等,总是不来,这要是失了约……实在不敢想象,万岁爷会是怎样一番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