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野心家眷恋着和光同尘◎

这些年船舶这头的代理商碰头会上,冯镜衡向来是迟到早退的那位。

但就是这么位吊儿郎当的二少爷,无人敢鄙夷他的散漫德性。因为他单一位联络的代理商就操控着船舶整个代理分配一半的实绩业务。

冯钊明当年冲两个儿子立下过军令状,即便大小两个实实在在的继承子,分红及利益还是见真章,多劳多得、不劳不得,这是哪个时代都不该抛弃的金标准。

这也是舍费尔轻飘飘一通电话打到冯家,冯钊明对老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头行径,即刻打消邪火的一记猛药。

舍费尔为代表的拥趸者,无他,他们只和镜谈交易。

这是一种相互养成的情谊。说不得,是镜扶持着他们,还是他们扶持着镜。

今晚宾主尽欢才下来三分之一,冯镜衡便要提前去了。他领着侄女,牵着女友。众代理商对于这位二少爷身边的女人,好像再漂亮再年轻也不足为奇。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他们顶着这么好的命,难道不就是来人间享福的么。

实实在在,小冯身边的女人就是位顶真的美人。

身量匀停,身姿窈窕。巴掌大的脸,在骨又在皮。全程,这位栗小姐不过就是和舍费尔交谈了一阵,流利的英文,说起话来,冷冷淡淡。然而,私下跟小冯咬耳朵的样子,又宜喜宜嗔。

当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冯镜衡将家家扛在肩上,最后过来安慰几句舍费尔,要他再喝几杯就回房休息吧。缺什么就给他助理打电话,当然,又作为男人或者小弟反过来规劝几句老大哥,喝酒不能贪杯。其他也是,洁身自好,方得长久。

舍费尔泼手里一杯中国的白酒给镜,戏谑他说这话最没效力了,你这恨不得酗酒的模样,贪婪的人,来跟我卖弄长久?

镜笑了笑,沾得一身酱香的酒气。一副辩论文化自信上头,他们东方中国永远无出其右的佼佼者,“嗯,我们老祖宗还有一句话,养精、蓄锐。”

长桌尽头,冯镜衡歪在那里同他的代理商打嘴仗完毕,再不耽搁,笑吟吟地牵着女友出去了。

怀里抱着家家,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不知道的,甚至会错认他们一家三口。

长桌这头,冯纪衡啜饮杯中酒,忽而瞥一眼身边失神一阵的人,他笑得轻蔑,“我们家这个老二啊,谁人都按不住他的。老头也不过是嘴狠罢了,为了老二,和袁家说翻就翻了,不带怕的,这爷俩莽出一个样了。”

程乾微眉眼缜密,波澜不兴,全然不觉她今晚失常到差劲,“有时候我觉得你妈也挺有意思的,被冯董惯得太久了,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为是。她张罗着冯镜衡娶袁家,我只觉得滑稽。”

冯纪衡这一刻不把程乾微当秘书,只当聊天的伴侣,“嗯?”

“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嘛,她的这个小儿子会喜欢袁家那女儿?”程乾微傲慢但也刻薄,尤其是对她看不上的女人,“那种只知道哭着倚仗父权的天真蠢货。”

冯纪衡笑得刁钻甚至诡异,他来跟她辩论一个极端,对阵程乾微口里的另一种极端,“老二其实并不厌恶这样的傻女人,只要她们别来烦他。相反,他其实更不喜欢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女人。”

程乾微很明显的一口起伏的气息。冯纪衡看在眼里,有一瞬,他的笑意像夏天阴暗地里,爬过草莓的一条蛇。

片刻,他再补充,“他的女朋友就没有一个比他年纪大的,为什么,知道吧。因为年纪大的,只能成为他妈。他这个臭脾气,这辈子应付我妈一个就够了。”

程乾微摇摇欲坠的折辱心。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讥,“冯镜衡即便再臭脾气,但他有一点是无人能及的。”

嗯。冯纪衡过来作洗耳恭听状,他甚至不忌惮外人觉得他与秘书过从亲密,有时候高处不胜寒,想听句忠言逆耳,还挺不容易的。

程乾微饮一口酒,倨傲淡漠,杀人诛心道:“他不会是个矛盾的怪物。一面希望自己的手足好,一面又不希望他好到超过我。”

冯纪衡听后,眼里微凉一沉,片刻正襟危坐且逐客令的口吻,“没事了,你先回吧。”

程乾微起身便离席了。她从别墅大厅里出来,遥远地,就看到天空一隅绽放着盛大的烟花。

孤落旁观的人,一想到冯镜衡那样大庭广众之下对她避之不及的嫌弃,她的心就愈发地翻涌且阴鸷起来。

程乾微这才发现,她和冯纪衡是一类人。对于天生的野心家眷恋着和光同尘,真的发自内心的鄙夷,等翻涌稍稍沉淀下来,又不无那可悲可怜的嫉与妒。

*

“散开了,散开了。”

家家骑在杭叔叔的肩膀上,举着手机与那头的伊宁喊着,“伊宁,你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