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破碎虚空(一)(第4/4页)

这么说可能比较复杂,那就把这个场景形象成一盘钟表。

我,钟表中心的秒针、分针、时针尾部的交叠位置;燕子、木利在五点钟位置,开门;三点钟,惊门;一点钟,死门。阳鱼阴眼正对三点钟。

可是,阳鱼阴眼却正对着燕子、木利左侧。也就是说,那才是真正的正西,惊门。那么,他们不是站在西北方的开门乾位,而是……

西南方,坤位,八门最凶煞的,死门!

死门,大凶。不利吉事,吊死送丧,刑杀征战,捕猎杀牲,死一添二,三刻为终。

我怔了几秒钟,愣愣地盯着李奉先的尸体,默算入洞时间,那股疑惑的寒意汇聚成恐惧的意识,突然而至。

陈木利和燕子,根本不懂石洞里的格局!而这是只有我才会的机关阵法!那么……

两个从未见过却异常熟悉的人,在我的眼前一掠而过!

圆脸,黄衫。

我完全忘记了木利、燕子和我目前的敌对关系,惊恐地环顾四周,心脏紧紧收缩,任由绳索狠狠勒进肉里也奋力挣脱:“你们快……”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那是无数次危境里,让我无比踏实心安的声音。

然而,这次,我只听到了恐惧!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及至脑后,我清晰地感到冰冷的风声从耳边擦过。一条淡成灰烟的细长影子,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直奔陈木利。

“噗!”

陈木利喉咙处多了一圈红色圆点。鲜红的液体从中淌出,慢慢漾开,终于形成沾满脖颈的大片粘稠殷红。

“嗤……”

木利双手抬起,还未捂住脖颈,一条笔直的血箭,从伤口激射而出。

“呃……呃……”

木利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的身后,踉跄几步,仰面摔倒。在一片激起的尘土中,他的双腿不规则地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突变!燕子愣怔片刻,一声惊呼,又一条灰影掠过,正中燕子眉心!

惊呼变成惨叫,戛然而止。燕子受余力震荡,软软后退,直至背贴坚硬石壁,双膝渐渐撑不住身体,“噗通”跪倒,头向左肩偏侧,一条血线从额头滑过左脸,停留在尖削的下巴……

偌大的石洞,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我沉重的呼吸,钉在燕子额头兀自嗡嗡作响的半截桃木钉!

我大口喘着气,使劲甩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证明这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然而,绳索摩擦已经勒烂的皮肉带来的火辣痛感,肆无忌惮涌进鼻腔的浓重血腥味,让我的心,很痛!

奉先,死了;木利,死了;燕子,死了!?

那一刻,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仅剩一具皮肉骨正在脱离的空壳,木然地盯着三具尸体。

我不记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只记得彼此相识相知的岁月里,我们喝过无数大酒,吹过很多牛,聊过许多家长里短的天,抢过许多微信群里几毛钱的红包又因为谁多抢了几分钱而义愤填膺,也为“今天是否会下雨”这种无聊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在除夕包饺子,端午节包粽子,中秋节做月饼,元宵节为了让元宵做的像个球不至于被笑话而熬夜苦练。

在一句句逗笑打趣的调侃里,在一天天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在一回回出生入死的经历里,我们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选择了坚定的友情,选择了家庭这个信仰。

所以,在武汉,我们选择了原谅;所以,在石洞里,面对他们的背叛和奉先的死亡,我依然没有选择仇恨。

毕竟,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

毕竟,他们是,我曾经,最好的,家人啊!

我从未想过,我的家人们,会真的,死去!

我甚至很期待地寻思过,再过几年,我们慢慢老了,就一起去去农村买一间平房大院,自己动手改造的很舒适很漂亮,可以练瑜伽、看电影、品茶喝咖啡,炉火旺盛的壁炉,通透明亮的大厨房,一张有定力可以稳住整个厨房的餐桌……

茶余饭后,我们慵懒地坐在明亮通透的玻璃走廊里,守着满院剔透的葡萄、甜脆的苹果、盛开的蔷薇,飘香的桂花,怒放的三角梅,猫狗嬉闹追逐……

再无纷扰杂乱的俗事,再无跌宕起伏的生命,再无大起大落的人生。只有无忧无虑,安然恬静,静守岁月的半生。

前半生,很累。余生,就一直这样,慢慢老去,多好。

可是,这一切,随着那两枚桃木钉的出现,随着李奉先、陈木利、燕子的死去,都化作了让我痛彻灵魂的——

破!

碎!

虚!

空!